叶鸣听说王修光在卸任国土资源厅厅长之前，已经批准振宇铅锌矿办理采矿许可证，而且两个月前还批准了振宇铅锌矿扩大探矿范围、并对鸡公岭下的矿藏进行“生产性探矿”的申请，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：振宇铅锌矿明显是违规盗采国家矿藏，作为国土资源厅厅长，如果没有经过调查研究就批准该矿扩大探矿范围、申办采矿许可证，是严重的渎职行为。也就是说，如果联合调查组一定要追究涉及到振宇铅锌矿的失职渎职行为，王修光将首当其冲……

    想至此，叶鸣心里也着急起来，忙问道：“老兄，你是一个办事很严谨、原则性很强的领导，怎么在这件事上会如此草率轻忽？我有点难以理解！”

    王修光用沉重的语气说：“老弟，我可能是被别人利用了。实话跟你说吧：三个月前，有一位重要领导私下找到我，说周副省长可能要调走，建议我去争一争这个副省长的空缺职位，并说他会向省委常委会和中央推荐我。一个月后，周副省长果然调走了，而那位领导也确实在省委常委会上大力举荐我接任周副省长的职位。那段时间，我对这位领导非常感激，同时因为我那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提拔晋升之事上，厅里的事情就没怎么认真管。

    “两个月前，振宇铅锌矿关于扩大探矿权的请示报告到了我那里，是常务副厅长梁再敏亲自送到我办公室来的。当时我也提出了疑问，说扩大探矿权并进行生产性探矿是很重大的问题，而且鸡公岭的铅锌矿矿藏品位高、储量丰富，是我省重要的战略性资源，对这里的矿藏进行开采必须由省政府主要领导批准，哪怕是生产性探矿也必须由分管副省长批准才行。

    “梁再敏马上告诉我：振宇铅锌矿扩大探矿范围，已经得到了省政府主要领导的同意，现在关键就是国土资源厅这一关，只要厅里报送上去，省领导一定会批。我当时有点将信将疑，没有马上签字。没想到，梁再敏刚刚离开我的办公室，分管国土资源厅的刘副省长马上打电话过来，问我在振宇铅锌矿的报告上签字没有？我说我刚刚接到报告，需要调查一下。刘副省长好像有点不高兴，催促我马上签字报送上去。于是，我只好在那个报告上签了同意的意见，并报送到了刘副省长那里。”

    叶鸣追问道：“老兄，你在签字同意之前，知不知道振宇铅锌矿已经盗采国家资源两年多、而且存在无证经营和偷税漏税等违法犯罪问题？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，这就是我最大的疏忽和失误之处。当时我下意识地认为：振宇铅锌矿既然正儿八经地打报告上来要求扩大探矿范围，而且省政府领导都支持他们，这个矿肯定是个很正规、很守规矩的企业，不可能存在盗采国家资源的问题。直到现在我才知道：这个矿的很多证件和资料都是伪造的，而且存在严重的盗采行为。现在想来，我是被他们挖坑陷害了，在这份报告上签字的刘副省长，估计也会被他们害惨。”

    叶鸣听到“挖坑陷害”几个字，心里悚然一惊，马上想到了另外一个更严重的问题，忙问：“老兄，你刚刚说振宇铅锌矿的采矿许可证已经办好了，而这个采矿证办理申请，必须由倪省长亲自签字同意才行，这是不是意味着倪省长也卷入了这个案件之中？他如果在那个办理采矿许可证的报告上签了同意意见，是不是也要被追责？”

    “没错，如果最后证明振宇铅锌矿报上来的资料有很多假东西，而且他们还有先斩后奏盗采国家资源的行为，又有谋杀市政法委书记和县委书记的恶性案件，一旦认真查处起来，这将是一桩惊天大案。从倪省长开始，包括我和刘副省长在内，有一大批省市县的官员都会被追责和查处。”

    叶鸣听到这里，冷汗一下子从额头上冒了出来：刘副省长和王修光一样，都是父亲的得力干将。尤其是刘副省长，是父亲最赏识的一位部下，原来只是德州市的市长，是在父亲的大力举荐之下才被中央破格提拔为副省长的。而王修光此次被提拔，虽然是丁天盛提名，但也是父亲极力向中央推荐才获得晋升。如果他们两人都因为这件事被追责，甚至被立案查处，对父亲的名声和威信将是一次极大的打击！

    更何况，这件事还牵涉到了省长倪小虎。如果王皓将此案汇报到中央，倪小虎被追责，他会不会认为这是父亲在故意整他、排挤他？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，整个天江政坛就会天翻地覆！

    由此判断：王修光的话并没有错，振宇铅锌矿背后的那个利益集团，确实是在挖一个大坑。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，说服倪小虎、刘子涛同意振宇铅锌矿扩大探矿范围、办理采矿许可证。然后，他们故意将那些掺杂着大量假证件、假资料的申请报告报上来，在倪小虎、刘子涛和王修光都不知情的情况下，让他们分别在报告上签字，将他们与振宇铅锌矿的问题绑到了一起。

    这样一来，省纪委一旦认真查处这个案件，就必定会牵连出倪小虎、刘子涛和王修光。王皓如果要一查到底，就必须将倪、刘、王的问题报到中央，那样的话，整个天江省就天下大乱了……

    当想到这个结果后，叶鸣感到有点不寒而栗，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，对王修光说：“老兄，你不要过于自责，这是那些人早就预谋策划好的，估计是在我上任北山县委书记的时候就已经在挖这个大坑了。我建议你先将这个情况向鹿书记汇报一下，听听他的意见。”

    王修光“嗯”了一声，挂断了电话。

    晚上九点左右，叶鸣忽然接到徐立忠的电话，悄声说首长想见他一面，等下他就开车到武警医院来接他过去。

    一个小时后，叶鸣就搭乘徐立忠的车子，悄无声息地地驶进了省委大院，进入到鹿书记的家里。

    鹿书记吩咐徐立忠出去，并把门关好，然后用心疼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瘦了很多、脸色仍很憔悴的叶鸣，用慈爱的语气问：“鸣鸣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？精力恢复了一点没有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