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三月初三,在宋地啮桑。就眼下所知,可能赴会的有齐、楚、赵、韩四个大国之相,魏相是苏秦,算是包括了,等于是五个大国。燕国尚无音讯,估计燕王不会让去。”公子华补充道。 惠王苦笑一下,摇头。 殿门处传来一阵喧哗,还有孩子的哭声。 听声音,是紫云公主,嚷着要见惠王。 二人相视。惠王努嘴,公子华迎出去,不一时,抱着一个孩子进来,身后跟着紫云公主。 “哥——”紫云带着哭声。 “阿妹?”惠王盯住他。 “张仪他……他不要我们母女了……”紫云哭得悲切。 孩子挣脱公子华,扑入她妈妈怀里,号哭。 惠王闭目。 “王兄,”公子华低声,“仪弟进山一个多月了,置一切于不顾!”声音更低,“是为香女!” 惠王猛地抬头:“来人!” 内臣应声:“臣在!” “传旨,让张仪回来!”惠王语气威严。 “臣领旨!”内臣出去。 “慢!”惠王略略一顿,缓和语气,转对公子华,“华弟,你走一趟,请相国大人速回,有要事相商!” “臣弟领旨!” 寒泉谷里一片洁白。 山中高寒,这些雪,下一场,积一场,不到三月是不会开化的。 一排一排的草庐外面,寒气刺骨,积雪厚有二尺多。草庐之间被人铲出一条条通道,交错往来,接通各扇房门。 最后一排草庐的西北角,房门掩着。门内是两个开间,外间用作客堂,里间是香女的卧房。两室中间由茅草隔离,既透声,又通热,因而只烧一只炭盆。炭火甚足,两个房间热烘烘的。 香女躺在里间的榻上,拥着一床被衿。 张仪坐在她身边,两眼盯住她,眼珠子一动不动。 “你老盯住我做啥?”香女扑哧笑道。 “看不够!”张仪回她个笑,目光却是没移,眼皮子保持不眨。 “你为什么不眨眼?”香女问道。 “眨眼就输了!”张仪应道。 “嘿,我以为你是在看我,原来是在练眼!”香女娇嗔。 “是炼心!”张仪的眼珠子保持不动。 “好吧,你总是说,眼睛是心灵的窗子!”香女笑了。 “窗子里原来只有一个人,现在是两个了!”张仪没笑,保持凝视。 “所以你要多看一会儿!” “我要看看他是什么模样儿。”张仪的声音无比温柔,“仙姑说,算计日子,这几天就该出世了!” “一直闹腾呢,昨晚最厉害,想是该出生了!”香女脸上洋溢出甜蜜。 外面传来脚步声,林仙姑推门进来。 “张大人,”林仙姑站在堂间,叫道,“前院有人寻你,香女交给我吧!” “谁呀?”张仪身子没动,脸色略略阴沉。 “是华公子,说有急事!” 张仪一动未动。 “去呀!”香女催道,“你来这儿一个多月,从不去想外面的事!” 张仪拉过香女的手,用力一捏,转身走出,冲林仙姑深深一揖,打开门,大步出去。 张仪走到前院,果是公子华在等他。陪同公子华说话的是老友贾舍人。 显然,公子华已从舍人处得知香女要生产的事,一见面就道贺。二人叙会儿旧,舍人晓得他们有大事商议,抽身出去。 “是何急事?”张仪问道。 公子华将惠王忧心的三桩大事简略述过,重点放在啮桑相会上。 “王上是何意思?”张仪问道。 “王兄不知如何应对,要在下请您务必回去。嘿,瞧这一路雪,原本两日的路,在下整整跋涉四日,差点儿滚进山崖子里!” “你的嫂子就在这几天!”张仪声音淡淡的。 “在下晓得。”公子华应道,“可事情太急,眼下已交二月,离大会没有多少日子了。无论是何应对,我们都要赶个时辰才是,否则——” 正说着话,后院闹腾起来,是香女要产了。张仪如同弹子一般,嗖地出门,撒腿就向后院跑。公子华紧跟几步,又退回来,在堂中坐下。 香女是头胎,加之生孩子时年龄较大,疼得死去活来,一直折腾到翌日凌晨,终于在师父寒泉子的针刺及师姐林仙姑的保护之下,艰难地诞下一子。 还好苍天保佑,母子平安,张仪吊了一夜的心,总算在鸡鸣时分落下。 张仪喜极,不抱孩子,抱住香女哭起来。 “你哭个什么呀,快给儿子起个名字!”香女嗔怪道。 “早就想好了!”张仪破啼为笑,抱过儿子,盯住他的眼睛,“小子,你得记住,从今天起,你姓张,名唤开地!” “开地?”香女没听明白,眉头微凝,“这个名字咋讲?” “开天,辟地!”张仪字字铿锵。 “天哪!”香女扑哧笑道,“你让娃子跟你一样颠东跑西呀!” “谁让他偏要姓张呢?”张仪将娃子放进香女身边,在香女耳边,悄道,“臭小子一出来,我就放心了,这得回宫一趟。苏兄近日折腾一桩大事,我要凑个热闹!” “快去!” 张仪一到咸阳,就与公子华直入宫城。 惠王早已得报,与公子疾、内宰等迎出殿门。 见过君臣之礼,惠王携张仪之手步入内殿。 “好妹夫呀,”惠王将张仪按坐于席,一脸惆怅,“你再不回来,姐夫我就……就也进山了。” “呵呵呵,”张仪心情大好,“仪进山是守香女,王兄进山却为何事?” “守仪呀!”惠王在主席坐下,指示他人落席,看向张仪,“姐夫就守在你身边,一步不离,看你回不回来!” 众人皆笑起来。 “啧啧,”张仪咂舌,冲他竖个拇指,“论狠莫过于王兄,在下服了!” 众人再笑,惟有惠王一脸愁容。 见惠王不笑,几人也都刹住,看向惠王。 “你们只管笑呀,”惠王看向公子华与公子疾,“驷哥笑不出来,是因为驷哥真就这么想的。如果华弟请不回妹夫,驷哥真就带着行李卷儿进山了!” “仪……有负王上……仪……请罪!”张仪拱手。 “驷哥有所不知,”公子华接道,“妹夫进山,是有一桩大喜事!” “哦?”惠王看向他。 “仪弟的香夫人有喜了,前日凌晨诞下一子,华弟有幸陪仪弟度过一个不眠之夜,待母子平安,仪弟不顾夫人与孩子,踏积雪冒险出谷,昨夜一宵赶路,一路上是马不停蹄呀!” “哎哟哟,”见是这等事,惠王也是惊喜,连连拱手,“大喜,大喜,哈哈哈哈,这个当是驷哥一个月来听到的惟一好事情了!”看向张仪,“妹夫呀,驷哥实在不知是此大喜之事,若不然,即使急死,也不会使华弟……” “王兄,不说这个了,”张仪盯住惠王,语气凝重,“王兄可为何事烦恼?” “好吧,”惠王敛起笑,“这儿没有外人,驷哥就不遮掩了。不瞒几位,”逐一扫视几人,“秦国遇到了自驷哥继统以来最大的困扰。第一个是巴蜀,这个怪我,悔不该不听妹夫的话,执意让陈庄为相,果然酿出事来,逼杀蜀侯通国,封关自立。寡人征讨年余,虽然控制局面,但他困兽犹斗。由于巴人有不少随顺他的,他就退往巴山深谷,反倒不好清剿了。据可靠探报,他正在与楚人联络,若是借楚之力与我抗衡,真就是个大事!我已再派甘茂赴蜀了,”目光盯向张仪,“实在不行,还得劳动妹夫!无论如何,蜀不可失!” 张仪淡淡一笑:“第二个呢?” “戎狄。”惠王应道,“就是羌戎。羌戎内乱,是义渠在背后捣鼓。虽说诸部没有一家明言叛我,但也没有一部听我号令!第三个是楚人,见我兵败于齐,蠢蠢欲动了。” “敢问王上,是不是就这三个?”张仪又是一笑。 “唉,”惠王轻叹一声,“莫说三个,即使一个也让人头大。巴蜀是我粮仓,万不可失。西戎是我马仓,万不可乱。商於之重,驷哥就不说了。” “在仪眼里,”张仪盯住惠王,“这三个都不是事儿!” 几人皆是一怔。 以这么托大的语气直接驳退惠王,这在张仪是第一次。 “何事为事?”惠王盯住他。 “就是华兄弟于寒泉谷中所讲的最后一个事!”张仪看向公子华。 说白了,就是啮桑。 众人皆是震了,盯住张仪。 尤其是惠王,神情专注,连眼睛也眯起来。 啮桑的确是个很大的事,但…… “王上,”张仪改过称呼,一脸严肃,“就仪所知,巴蜀之事,再有半年可平;羌戎之乱,王上已有上策,不日可平;商於之事,只在啮桑!” 公子华、公子疾似乎没有听懂张仪的话,互看一眼,转向惠王。 惠王闭目。 良久,惠王睁眼,看向张仪:“你且说说,巴蜀之事为何半年可平?” “王上可否知道一个叫尸佼的人?” “尸佼?”惠王轻声重复一句,闭目,显然在搜索这个名字。 “是不是商君府中的那个尸子?”公子疾问道。 “正是此人。” “个矮,貌丑,脸上有黑斑,眼向上翻,从不爱搭理人。”公子疾扼要介绍,“商君门人中,他最不受人待见,除商君之外,他也是谁也不睬。我只见过他一次,还没走近,他就走开了。听冷向说,他是在商君赴秦后的第二年就来投奔的,算是商君门人中的老人手了,比冷向还早。” “诸位可知,商君之后,这个尸佼在哪儿吗?”张仪问道。 不用多想,依照张仪的话音,答案当是巴蜀。 “相国见过他?”惠王来兴致了。 “嗯,”张仪语气平淡,“他就隐在巴地,与巴王相善。在下征巴时,听闻在下是鬼谷先生门人,他登门造访。在下与尸子相谈甚笃,畅聊三日,是他出计助在下剿灭巴人的!” 张仪扯出这段谁也不知的往事,众人无不吃惊,面面相觑。 “他既与巴人交好,为什么还要助我灭巴?”惠王不解。 “因为他是商君的师父!” 此语更是惊人! “唉,”张仪轻叹,“尸子是个真正有智慧的人,可惜商君并不是总听他的!” 惠王压住心跳,声音极小:“商君何事未听他的?” “河西战后,”张仪侃侃说道,“他劝商君领取汉中地,图谋巴蜀,割巴蜀自立,不要领商於,商君未听;商君领取商於之后,他劝商君不要恋栈咸阳,而是即刻回封地贻养天年,商君未听。再后来,他劝商君不要听信寒泉子向旧党妥协,而是先发制人,寻隙铲除所有旧党,商君不听;先君大行,他再劝商君趁乱离开,割地自立,不要妄生他念,商君不听。得封商於之后,他劝商君用冷向而不用司马错与疾公子守护商於,商君不听。尸子处处郁闷,已忖知商君未来结局,遂在先君大行之后的第三日,悄然离开,踏上通往巴蜀的栈道,也由此躲过一场株连之祸!” 大冷天里,惠王额头却沁出汗珠,掏出丝绢擦拭。是呀,上面这些建议,商君只要听取一次,局势或就不是赢驷所能掌控的了。 “商君都有什么事情听他的了?”公子华好奇起来。 “变法呀。”张仪接道,“商君之法,多半出自尸子之手。那时节,商君对他言听计从,只是在河西战后,商君才不肯听了。” 天哪,又是一声惊雷! 商君之法,商君竟是傀儡! 殿堂里死一样的静。 “这么重要的案情,妹夫守得好口啊!”惠王将一声诘责和笑说出,打破沉静。 “臣非守口,”张仪缓缓应道,“是守尸子之嘱。” “今日为何不守了?”惠王较真。 “亦为尸子之嘱。臣离开巴蜀之日,与尸子诀别。尸子嘱臣守口,直至蜀乱终结之时。臣惊愕,问他巴蜀乱从何起,他说,乱蜀必庄。” “此人堪为国师,驷请引见!”惠王急不可待了。 “尸子不会来见王上的,也不会去见任何国君。他已风烛残年,只想寻个人所不知处,了此残生!” “这个容易,寡人为他安置!” “他已为自己安置好了,就在巴山云深处,连臣也不知!不过,就在去年陈庄作乱之后,他托人捎给臣一封密函,教臣治乱之方。臣已密令魏章、尉墨依方行计,蜀乱指日可平矣!”张仪淡淡一笑,看向惠王,“至于犬戎之乱,王上早有布局,该是用上那几枚棋子的辰光了!” “啧啧啧,”见张仪一口气讲出这些,惠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,现出笑脸,拱手道,“国相就是国相,足不出户,决战千里啊!”转对公子华、公子疾,“相国讲的是,驷哥已正式起用杜挚之子杜勇诸人,”拿出一封密函,“这是杜勇他们的效忠血书,犬戎不足虑矣!” 公子疾、公子华这才明白,惠王当年在斩杀甘龙、杜挚、公孙贾三人时,将他们的同伙及后人全部流放至西戎边陲的战略意义,无不叹服。 “相国贤弟,”惠王看向张仪,“这就说说啮桑的事吧。既然出来了,我们总该有个应对!” “啮桑不是个相会吗?”张仪显然心中有数了,“臣好歹也是个相国,为什么不能去凑个热闹呢?” “这……”公子疾怔了,“他们没有邀请我们呀!” “哈哈哈哈,”惠王豁然明白,“那就做个不速之客嘛!寡人为相国壮行!” “若是这样,”公子疾应道,“臣这就知会宋王,秦国赴会!” “不必,”张仪摆手应道,“既然是不速之客,在下就来他一个不速!我们组个商队,到泗下做趟生意,如何?” “好!”惠王朗声,转对公子华,“华弟,商队的人选,还有货物,交给你了。你必须做到两点,一,不出破绽,二,确保相国安全!” “臣受命!”公子华应道。 “还有,”张仪看向惠王,“如果臣没记错的话,王上在燕地的那个外孙,该当知事了!” 惠王看向公子疾:“疾弟,你这就使燕!” 公子疾朗声应道:“臣弟受命!” “妹夫,”惠王转向张仪,绽出笑脸,“你的另外一位夫人,还有你的宝贝公主,听闻你回来,这在府中候你呢!你一路劳顿,必也累了。待回府中歇息两日,寡人再请你喝酒,权作饯行。” 张仪拱手:“臣告退!” 张仪回到府中,紫云果然与女儿嬴蔷在客堂候他。由于父女接触太少,女儿嬴蔷瞪大眼睛盯住他,怯生生地不肯上前。 张仪蹲下来,伸开两手。 “快呀,叫阿大!”紫云急了,推她。 嬴蔷哭起来。 “蔷,来,来阿大这儿!”张仪鼓励。 嬴蔷仍旧不肯动。 张仪从袖里摸出一件东西,香气扑鼻。 嬴蔷闻到香气,不哭了。 “这个喜欢吗?”张仪在手里把玩。 嬴蔷的眼珠子跟着它转。 紫云注意到,是一只香囊。 张仪招手。 嬴蔷走前两步,猛地拿过香囊,又迅速缩回紫云怀里,好像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坏人。 张仪笑笑,对紫云说:“蔷儿认生呢!” 紫云抹泪。 “谢谢你帮我照料她。无论如何,她是我张仪的女儿!” 紫云紧紧搂住女儿,号哭出声。 “娘,娘——”嬴蔷吓坏了,扔掉香囊,抱紧母亲狂哭。 张仪没有哭,盯住二人。 “夫君,”紫云哭一会儿,止住,泪眼模糊,“臣妾……太高兴了,君上……”抹泪,从地上捡起香囊,嗅嗅,“这是香姐绣的吗?” “是的,”张仪应道,“是她专门绣给嬴蔷的!” “嗯。”紫云将香囊挂在嬴蔷的脖子上,将她递给张仪,“蔷,甭哭,他是你阿大,是你在这个世上最最亲的阿大!” 嬴蔷不哭了,任由张仪抱着。 “君上,”紫云轻声,“待雪住了,臣妾使人接回香姐,她作姐,我作妹,让蔷儿带弟弟玩,成不?” “她……”张仪松开嬴蔷,缓缓起身,“是不会来的!”脚步沉重地走向书房。 安排好魏国之事,苏秦一交二月就赶到宋国,觐见宋王偃。 听闻六个大国之相要在自己的辖地开会,宋王偃不敢怠慢,诏命两个大夫配合苏秦,同时调拨物资,拨出五千精兵负责会场安全。 苏秦在约期之前半个月赶到啮桑。 到啮桑之后,苏秦才发现陈轸选择此邑绝不是因为鸭子。 啮桑是个小邑,离齐国的薛地不远,人口不过三千,靠近泗水,归属于宋国彭城,因而可以算作彭城的卫邑。此处地势低洼,水泊众多,盛产稻米、鱼吓及鸭、鹅之类水禽。两条衢道交叉穿邑而过,外加四通八达的水运网络,使此邑成为交通发达、物产富庶的渔米之乡。 这些都还不是重要的。重要的是,此前不久,泗水沿岸所发生的两起列国大事,一是楚国昭阳奔袭薛城,二是秦军远征齐国,都离此地不远。 陈轸选择这儿,显然是为配合苏秦,促进楚、齐和盟。 果然。 陈轸携夫人一到啮桑,就否决了苏秦将会址定在泗水岸边的既定安排,不辞劳苦地引领苏秦东寻西找,终于确定一处地方,就地划个大圈,道:“苏大人,此处可作主盟会场!” 苏秦看着这块并不起眼的地方,不晓得陈轸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,一脸茫然地转向陈轸。 陈轸咧嘴笑了,指着圈道:“就是在这个圈里,在下为昭阳讲了一个画蛇添足的故事,他退兵了!” “画蛇添足?”苏秦盯住他。 陈轸遂将画蛇添足的故事复述一遍。 苏秦感慨万千,长揖至地:“陈兄巧舌,为齐、楚免除一场血灾啊!” “唉,”陈轸回揖,轻叹,“若论巧舌,在下不及苏兄弟与张仪呀,你们的才叫巧舌,纵横天下,左右列国。在下的舌头,不过是混口饱饭而已!”再叹,“在下的后半生,看来也只能向老光头淳于髡看齐喽,只可惜,在下没有老光头豁达,好多事情看不开哩!” “是了,”苏秦接道,“淳于前辈是个真正的达人。唉,说起他来,在下还欠他几块金子呢,再见面时,一定还上!” “什么金子?”陈轸来劲了。 “就是金子呀,一笔老账。”苏秦不愿提及姬雪的旧事,轻轻一笑,将话题带回盟会现场,就具体事情与陈轸谋议良久,达成共识,末了说道,“陈兄,这次盟会意义重大,无论如何,要以和为贵,要有笑声,气氛万不能僵。这个就托给您了。” “哈哈哈哈,”陈轸拍胸脯笑道,“纵约长放心,在下学学那个老光头,如何?” 与此同时,临淄齐宫内殿,齐宣王正在阅读田婴呈送给他的密函,是燕地发来的。 “燕王将子哙发守造阳?”齐宣王眼睛眯起,看向田婴,“为什么?” “让他防备胡人。听说对子哙越来越不称心,说要历炼他。” “子哙怎么想?” “子哙是个好人,王上晓得的,他……”田婴略顿一下,压低声音,“估计又要废立了。现今王后是秦国公主,且生一子,燕王早对子哙不满,寻借口废立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燕王若是真的废子哙,立子职,燕国就成为秦国的一根棍棒。秦人敢越过三晋伐我,再有燕国这根棍棒,”苦笑,“齐国就无宁日了。” “嗯。” “桑丘之战,匡将军虽胜,但胜在侥幸。臣仔细研究过前后进程,也审过被俘的秦人。若是按照司马错的脾气,一对阵就打,只怕临淄现在就是他们的!” “你有何良策?” “于楚人相比,燕国才是我头等大患。臣之意,可响应苏秦啮桑之盟,与楚结盟。楚无东忧,必西向争秦。我无楚忧,可全力图燕。如果燕王执意更立储君,燕必生乱。燕若生乱,王上就以甥舅之名,出正义之师,永绝后患!” “就依你计!” 约期到了。第一个到场的是韩相公孙衍,第二个到的是齐相田婴,最后一个到场的是楚国令尹昭阳。 魏相是苏秦,赵国没有来人,来的是一名特使,送呈一封赵王的亲笔国书,委任苏秦全权代理赵国事务。这样,苏秦就身兼魏、赵二相。核下来,纵亲六国中,只有发起的燕国没有来人,燕王也未出函委任苏秦。 但于苏秦来说,重要的是齐、楚二相,其他皆是陪客。 楚相昭阳与宋王偃于同一个时辰赶到,说是途中“碰巧”遇到了。纵亲列国相会在自己的地盘上,宋王偃此来是为尽地主之谊,出席盟约达成之后的庆功宴会。因他是王,而宋相不在受邀之列,因而,按照礼节,盟会不能安排宋王的帐篷,他只能继续赶往彭城,入住他的别宫。 每当有客人赶到,庞大的仪仗阵营就会列阵演奏迎宾乐,苏秦、陈轸就会并肩出迎。礼节话约略讲完,陈轸就会引领他们入驻早已扎好的各家帐篷。 按照陈轸的安排,盟会定于三月初三日辰时举办召开仪式,之后讨论盟约,后晌申时举办盟誓仪式,晚上举办庆祝宴会。之后三日,若无意外,大家一起春猎于彭城的宋室囿园,各自安排归程。 开幕前夕,也即三月初二傍黑,苏秦在其大帐设宴为客人洗尘,受邀赴宴的是楚国令尹昭阳、楚国文学侍从屈平、韩相公孙衍、韩大夫钟龙海、齐相田婴、稷下令田文。宴会几案依旧摆作圆圈,不设主次。尤其是主人苏秦,在将所有客人让进宴会场地之后,率先选了按照常理是最下位(靠近帐门)的席位坐下,向大家招手:“六国纵亲,老规矩,不分主次,不分尊卑,大家一人一席,随便坐!” 众人面面相觑。 “呵呵呵,”苏秦笑道,“当年在孟津,六王会盟纵亲,也是这般坐的!” 众人见说,方知苏秦用意。昭阳跨前一步,在挨住苏秦的席位坐下,田婴则在苏秦的另一侧坐下,公孙衍挨住田婴坐了,其他人也都各择席位,挨住坐了。 坐到最后,只剩一个席位,就是正对帐门的传统主位,所有目光看向一直候立于侧的陈轸。 “咦?”陈轸拉长声音,“这个席位烧屁股吗?”扑地一屁股坐下,又夸张地噌一下弹起来,一把扯起挨他坐着的屈平,“嘿,真还发烫哩,来来来,老屁股受不了,得年轻人坐!” 看着他这番淳于髡式表演,众人无不大笑起来。屈平所见,无不是宫廷礼仪,未曾历经这般阵势,被陈轸这一拉一按,身不由己地坐在那个方向最正的席位上,陈轸就势在他的席位坐下。 屈平显然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,一时窘迫,面脖子憋得通红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只得正正衣襟,坐得笔直。 “呵呵呵,”苏秦看出他的不自在,“屈平,几年没见,个头长高了,长成个英俊后生了呢!” 屈平回他个笑。 “陈司仪,”苏秦看向陈轸,“这个酒咋喝,你说!” “一口一口喝呗!”陈轸端起一爵,举高,“诸位老友新朋,大家看好了,是这般喝!”扬起肥大的脖子,嘴巴张开,将爵的一角伸进嘴里,眼睛闭起,声音夸张地接连滋出一声,将爵中酒全部喝完,再夸张地咽下,亮亮爵底。 看到他的这个表演,大家全都笑起来,气氛热烈。即使屈平,也从尴尬中恢复,抿着嘴儿乐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