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王上,特大喜讯!”肥义一脸兴奋,“中山王派使臣来了,是司马僖,司马赒的长子,这刚到驿馆,要见我王呢。” “哦?”武灵王倾身,“他想干什么?” “求睦邻呀,带来不少礼品呢。”肥义呈上中山使臣的礼单。 “寡人晓得他要干什么。”武灵王坐直身子,将苏秦的应策讲给肥义。 “我王不可!”肥义急道。 “哦?” “齐人非兴正义之师,只想趁火打劫,得河间地。只要齐人兴兵,子之不敢不给他。我若与齐共同兴师,就把子之得罪了。那辰光,齐人得到好处,退兵,我王又该如何?我王送子职入燕,就是子之的死敌,子之得燕,北有胡人支持,还不与我王为敌?抛开其他不提,单是他支持中山,我王能受得了吗?” 武灵王长吸一气,陷入深思,良久,抬头:“依你之计,我当如何应对?” “与中山睦邻,让中山后顾无忧,与齐人合力伐燕。” “这……”武灵王眉头拧紧,“燕经此乱,已不堪一击。若是中山参与,必得北易水。中山控制北易水,拿下紫荆关,就将我完全封堵在涞源的山道里,岂不是断我……”摒住不说了。 “我王要的正是这个!”肥义脱口应道,“中山与齐共享燕国边境,若是伐成,必争地,争则失齐。燕国仅余二公子,一个在我王手里,另一个生死未卜,不知跑哪儿去了,齐人立不起新王,必使近臣治燕。齐人治燕,燕人必不服。那辰光,我王只须将子职送回燕国,燕人就会跟从子职,逐走齐人。中山趁危伐燕,燕人必恨之。中山与齐争燕,齐人亦恨之。我王若在此时图谋中山,齐人必不干涉,新燕王亦必肯借道……”顿住,看向武灵王。 显然,这是一石三鸟的上上之策。 “就依你计,”武灵王再无迟疑,拱手,“中山使臣,对了,还有齐使,全都由你应对,寡人还有一桩大事呢!”看向宦者令,“起驾,太傅府!” “太傅?”宦者令懵了,眼睛眨巴几下,“王上没有拜过太傅呀!” “这就去拜!” “是哪位大人?” “周绍。” 宦者令与肥义皆吃一惊,因为周绍是邯郸城中迄今仍旧拒穿胡服的臣子,按照武灵王所颁的法令,该当治重罪才是。武灵王非但不治其罪,还要拜其为太傅,着实出人意外。 周绍一门在赵是三世名儒,从成侯时就为赵室大夫,主司礼仪,执太庙,堪称赵国宫廷秩序的监护者。几个月来,让他始料未及的是,赵王自穿胡服不说,还大张旗鼓地改俗易风,使赵人皆穿胡服。作为儒者,这是他不能承受之重。周绍力谏无果,遂称病不朝,今日更向武灵王递交奏折,奏请年迈老朽,要归隐故里,贻养天年。 周绍不只是周绍,其门下还有数十名饱学儒士。周绍若走,这些儒士也就不会留在赵宫。天下儒者得闻,也必不肯赴赵。万乘大国不可没有礼乐,朝堂之上不能不讲秩序,是以周绍辞归,武灵王尤其上心。 武灵王不告而至,周绍先是震惊,继而整顿衣冠,迎出府门。 见武灵王依然穿着胡服,周绍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,本来欲见大礼的,紧忙止住,只是微微拱手,语气揶揄:“大王光临寒舍,不会是来治罪老朽的吧?” “呵呵呵,”武灵王行个大礼,一脸是笑,“寡人此来,是想在周卿肩上加一副重担!” 周绍一脸狐疑,伸手礼让:“大王,请!” 君臣一前一后,行至客堂。 武灵王在主席坐定,转对立于身侧的宦者令:“宣诏!” 宦者令朗声宣道:“周绍听旨!” 周绍跪地,叩首:“臣接旨!” “大夫周绍忠孝两全,德才兼备,堪称赵之大贤,寡人特此诏命,任周绍为太子傅,列三公!钦此,赵王雍。” 周绍震惊了。 太子是未来国君,傅佐太子,就等于一国之师,因而,傅太子、列三公,堪称是每一个儒者的最大梦想,也是周绍此前想都不敢去想的人生壮举。 然而,这是一个穿胡服的国王,御驾上门,颁给他的使命是,去傅一个同样穿胡服的王储! “大王有诏,”周绍思虑再三,叩首,“臣不敢不受。虽然,臣有一言,不敢不诉诸大王!” “周卿请讲!” “是大王用错人了!”周诏奏道,“太子,国之未来。太傅,王储之辅,非大德之人莫能当此任。臣身贱才疏,不足以胜任王命,是以叩请我王另觅大德之人,以张国运!” “呵呵呵,”武灵王笑出几声,“选子莫若父,论臣莫若君。太子之父是寡人,人臣之君,亦是寡人。寡人为太子立傅,怎么可能立错呢?” “大王可知立傅之道?” “你讲。” “立傅之道有六,”周绍侃侃而谈,“知虑不躁达于变;身行宽惠达于礼;威严不可易其位;重利不可移其心;施教恭谨,知循序渐进;待下谦和,不盛气凌人。上述六者,为傅必具,而臣不备任何一条。隐情不报,是臣子之罪。从君命而辱其位,末了烦扰有司处置,是为吏之耻。臣绍不才,敢请大王更立太傅!” “周卿,”武灵王起身,深鞠一躬,行下大礼,“正因你知晓上述六条,寡人才要立你为傅啊。”看向宦者令,“赐太傅胡服!” 宦者令拿出为周绍量身订制的胡服,双手呈上。 “唉,”周绍心中感动,面上又作无奈,长叹一声,叩首,“臣绍愚昧,迄今未明我王胡服深意,虽然,身为臣子,蒙王不计臣过,委臣重任,臣不敢不听!”接过胡服,当场穿上,行再拜大礼,“胡服之臣,叩谢我王厚遇之恩!” 尽管未能见到赵王雍,但司马僖从肥义口中得到赵王愿与中山睦邻互信,并同意签署三年之内互不征伐协议。司马僖喜甚,当日与肥义拟好协议行文,入赵宫加盖了玺印。 与此同时,赵王雍听从苏秦之言,使宫人将公子职母子接入王宫,非但辟出一座宫院让其安住,且还置宴压惊,好生款待。 司马僖持双边睦邻协议回到灵寿,中山王连看数遍,再无疑虑,盖好印玺,交给随行的赵使带回,次日即到太庙祭祖,拜司马赒为主将,“率三军之众,以征不义之邦”。 除守御之外,中山国能点出的三军之众不过三万,战车为五百乘。拜将仪式上,年近六旬的司马赒踌躇满志,豪气干云,对天誓道:“燕王姬哙昏昧无道,不分大义,不告诸侯,而臣主易位,绝其召公之业,断其先王之祀,是可忍,孰不可忍。臣虽不才,今奉王命,愿从士大夫以靖燕疆,祈请皇天后土、列祖列宗,佑我功成,保我中山之域万世康宁。” 誓后三日,司马赒即引三军三万离开灵寿,发至燕国边境,在中易水南岸安营扎寨,以观齐人动静。 齐都临淄,出使赵、中山的使臣率先复命了。齐使田文带来赵国消息,说是秦人加兵少梁,有意伐赵晋阳,赵国须全力以赴,防备秦人,实在抽不出兵力,但赵国将无条件支持齐与中山伐燕。 赵人不出兵是齐宣王早就预判了的。当然,宣王也不希望赵人出兵。燕室自乱,燕地已是齐人的囊中之物,宣王由衷不希望更多的人来瓜分这锅羹汤。 有中山就够了。 无论如何,燕国这锅羹汤不能由齐人一家独喝,让给中山喝几口,于齐只有好处,一则中山可以死心踏地跟从齐人,制约赵国,二则于天下列国也是交待。 伐燕三军,齐宣王也早备好了,起初是五万人,这见中山出兵三万,宣王就又追加一万,同时亲至太庙祭过祖宗,拜匡章为主将。 匡章上任数日,却是迟迟不肯出征。 匡章在等出使洛阳的使臣。 其实,不是匡章在等,是孟轲在等。 得不到周天子的征伐诏命,孟轲坚决阻止匡章出兵。身为弟子,匡章不敢违抗师命,只好实言奏报宣王。宣王无奈,只得使人快马赴洛阳催促。 终于,在中山使臣回来之后的第十一日,使臣由洛阳归来,随身带回盖着大周王玺的伐燕诏命。 孟轲喜甚,约匡章入宫觐见宣王。 孟子出征,不能不受王命。 宣王迎出宫门,见过礼,携孟子手入内。 “听章将军说,夫子也要随军出征,寡人梦里笑醒几次了呢,哈哈哈哈,这叫什么,这叫天佑寡人!”宣王又笑几声,朝孟子拱手,“夫子在上,请受辟疆一拜!” “谢齐王看重!”孟子回礼,“孟轲此来,是请求王命的!” “是了,是了,夫子出征,不能没个名分!”宣王看向匡章,“匡章将军,您是主将,看夫子担当何职合适?” “夫子为臣师,臣为三军主将,没有比军师更合适的职分了!”匡章拱手。 “嗯,军师,”宣王点头,看向孟子,“请问夫子,此职可否?” “孟轲既从王师,惟王命是从!” “拟旨,”宣王看向御史,“诏命孟轲为三军之师,与匡章将军同领三军,伐无道之燕,特此,田辟疆。” “敢请齐王再加四字,‘奉天子诏’。”孟子急道。 宣王眉头略皱,迟疑一下,再道:“拟旨,寡人特聘孟轲为三军之师,与匡章将军同领三军,奉天子诏,伐无道之燕,特此,田辟疆。” “谢齐王厚遇!”孟子起身,叩拜,“天运转动,再逢文武之时。齐王奉天承运,邹人孟轲领受诏命,誓引正义之师,伐无道之国,竭诚尽力,助匡将军成就此功!” “夫子请起!”辟疆扶起孟子,“此番伐燕,得夫子神助,寡人幸莫大焉!” “孟轲尚有一请,望齐王成全!”孟子看向齐王。 “夫子请讲。” “孟轲斗胆,请王弓一用!” “王弓?”宣王怔了,看向内臣。 “想是宫中所藏的武王大弓吧?”内臣看下宣王,又看向孟子,语气半是回禀,半是征询。 “正是。”孟子拱手。 “传旨,为夫子请武王大弓!”宣王朗声颁旨。 孟子请到王弓并三支御矢,谢过宣王,仅带弟子万章一人,以布衣之身直入军帐,从大军北征。 这一战是属于他孟子的,他也早已想定如何征伐了。 大齐三军走过河间地,将入燕境前夜,孟子使万章把主将匡章请入军师大帐。 “匡将军,”孟子改过称呼,“明日入燕,老夫问你,可知如何征伐无道之邦?” 如何伐燕是早在临淄就已拟定的战略,孟子也是知道的。此时孟子再次问起,匡章晓得他另有话说,拱手:“弟子不知,敬请夫子赐教!” “奉天子诏命,兴正义之师,伐无道之邦,身为主将,你须牢牢记住两个字!”孟子顿住话头,盯住匡章,目光征询。 “两个字?”匡章有点儿懵头。 “一个字为仁,一个字为义。” “弟子记下了!”匡章拱手。 “既为仁义之师,敢问将军,可知何为仁义之师?” “这个……”匡章迟疑一下,“师出有名,不失礼,不出奇,不斩来使,不以险隘,不鼓不成列,不重伤,不追逃,不伤二毛……” “此为春秋斗阵,非仁义之师。”孟子截住他的话头。 “这……”匡章挠起头皮来,看向万章,见他也是茫然,遂拱手道,“弟子不知,敬请夫子赐教!” “你既不知,就听老夫的!”孟子胸有成竹,语气断然,“记令!” 匡章拿出笔与羊毛卷,眼巴巴地看向孟子,一如听写的蒙童。 “行旅:军容整齐,行伍划一,昂首阔步,目不斜视。”孟子声若洪钟。 匡章记下。 “扎营:错落有致,动静有序,按部就班,食宿听令。” 匡章记下。 “进军:过城不入,过邑不扰,直发蓟都,擒贼擒王。” 这个显然与之前所拟的伐燕战略大不一致。 匡章住笔,看向孟子,目光疑虑:“夫子?” “记下!”孟子的语气毋容置疑。 匡章记下。 “三斩:抢燕人财产者斩,乱燕人妻女者斩,闯燕人私舍者斩。” 匡章记下。 “三示:示天子诏命于市,示燕室失道于市,示三斩军令于市。” 匡章记下。 良久,见孟子没再出令,匡章抬头:“没了?” “没了。”孟子看向他,“其他是你主将的事。” “其他”是指落实。匡章吧咂一会儿老夫子仁义之师的味儿,扑哧笑了。 “匡章?”孟子声音严厉。 匡章紧忙敛笑,拱手:“弟子谨听夫子!” “错!” 匡章站起,屏息正气,行个军礼:“齐国三军主将谨听军师之令!” “实施之!”孟子给出三字。 匡章将所记之令颁行三军,严令实施。因有桑丘败秦战绩在先,五都将士无不慑服,无论匡章下出什么样的怪异军令,没有谁再去说三道四了,尽皆落实。 真还叫歪打正着。 在控制蓟都之后,子之迅速任命将军,整合三军,将能战之士部署在燕齐边界。 然而,经过这番浩劫,三军将领多半受到太子平叛乱牵连,或被斩首,或被清洗出局,近半士兵不愿服役,溃散回乡,子之所能调动的能战之士不足七万,而蓟都、武阳等几大都邑必须坚守,几个要命关卡,如紫荆关、居庸关等,更加失不得。还有与中山的边界,易水防线……子之越想越是头大,于是采用一套稍稍被动的防御方案,即弃小守大,坚壁清野,固守城池,以逸待劳,责令各大城邑屯粮储水,避战不出,坐等齐人来犯,违令者斩。 于是,原本严阵壁垒的河水防线被收缩为几处要塞。当齐人在要塞之外大张旗鼓地横渡河水时,所有燕军严守子之军令,站在要塞之内,眼睁睁地看着齐人渡完三军并粮草辎重,根本无视他们的存在,顾自踏上通往蓟都的宽阔衢道,行伍整齐、威仪具足地向北直驱,而对衢道两侧的大小城邑,无论是否屯有守军,皆不冒犯。 齐军每到一处城邑,就在近水处安营扎寨,架灶就炊,没有一人外出骚扰百姓。燕人可隐约望到齐人旗号上的“奉周天子诏,伐无道之君”、“只伐不仁,不犯燕人”、“仁义之师”、“顺天承运”等出师之义,渐渐对齐人再无恐惧,甚至起了敬仰之心。那些亲近太子平、不满子之的燕人更是杀猪宰羊,前来劳师。孟子善待他们,礼仪具足,且一定付给他们相应报酬。 燕人教育中,一直视齐军为虎狼之师。然而,短短几日,燕人的这种认识就在事实面前化解于无形。齐人入燕境之后,长驱数百里,一路逼近燕都蓟城,竟无一卒出头拦阻,亦无一矢射向齐人。 这个奇迹不得不归功于军师孟子。 当子之瞧出端倪时,齐人已经越过武阳,行伍整齐地踏上了武阳之东三十里处的南北衢道。子之震惊,急使快马驰向武阳,令武阳守将组织麾下追击齐军,截断齐人补给。 镇守武阳的是子之的心腹猛将单鹰。 单鹰是胡人,身体壮硕,力大如牛,一柄胡刀重约七十七斤,一旦抡起,所向披靡。这且不说,单鹰的真正厉害在于他的鹰。单鹰一如其名,以善于训鹰闻名燕地,其麾下有猎鹰一百,皆入编制,领军饷,单鹰可捕单狼,群体可组成鹰阵,剿灭狼群。两军阵上,经单鹰训练的百鹰可在空中组阵,盘旋扑击,抓顶啄眼,专袭敌阵主将,常使敌阵主将不敢正位,不战自乱,防不胜防。 齐人是在武阳之东约百里处横渡河水的。单鹰于第一时间得到齐人渡河情报,但子之给他调动的仅有两万人,除五千镇守紫荆关外,留在武阳的仅有一万五千了。 单鹰判断齐人的第一目标一定是武阳,因而坚壁清野,将有限的军士分配于武阳周边的各个壁垒要塞,严阵以待。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,齐人未犯武阳,而是直驱蓟都。单鹰刚刚缓过一口气,子之的快马急旨来了,要他即刻追击齐人,截断齐人后援并辎重补给。 然而,一切皆晚。 在齐人出动的第三日,司马赒令中山军于深夜涉过中易水,如虎狼一般扑入燕境,在控制北易水之后,奇兵西入紫荆关,卡断了该关与武阳的通路。 紫荆关是西向防守的,中山人由东而来,又是在夜间,因而几乎没有遇到阻碍就攻到关顶。守关的五千燕军多在酣睡中被制,无一逃脱。 在控制紫荆关之后,中山军迅速回撤,兵锋直入武阳,将营盘牢牢扎在武阳东北,插在武阳与蓟城之间。 中山人留下三千固守紫荆关,在通往紫荆关的另外一处狭道上修建临时壁垒,阻断武阳西向通道。 中山派出的三万人皆是能战锐卒,司马赒还专门发明了应对鹰击的套网,可谓是有备而来。 向南是易水,有中山边军守候;向东是齐境,有齐国边军;向西是紫荆关,被中山人占了;惟有向北一途,被司马赒完全控制了。 显然,中山人旨在吃定武阳,单鹰已是自顾不暇。 面对沿着大道浩荡而来的六万齐师,子之惊惧了。 是的,这是两败庞涓又击败五万秦卒的大齐雄师,主将是击败秦将司马错的匡章。 子之没敢出城迎战,而是旨令将蓟都所有城门封死,严阵以待。子之的算盘是,齐人长途袭远,补给线长,只要坚守城池,齐人就会不战而退。 留守蓟城的燕军原为两万,五千随从市被叛乱,全部溃散,又经子之二度清洗,余下来的不到一万人。子之急将周边各邑守军调配过来,使蓟都的守军数量达到三万,外加宫卫三千,虽说出击乏力,防守当是有余了。 子之亦有此自信。 与此同时,子之使其舅子快马驰往北胡,搬请胡人援军。子之坚信,只要据守蓟城三个月,胡人援军就会赶至,那辰光,齐人再想撤退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。 不过,子之始料未及的是,他遇到的是一个他从未遇到过的对手,邹人孟轲。 齐人围城三日,子之所期待的猛烈攻城并未发生。齐人围定东、西、南三门,还留下一道北门供燕人逃生。 燕人果然开始逃生了。 子之想也没想,急旨将此门锁死。 子之不想逃。他不能就这般仓皇地离开他费尽心力方才到手的燕国宫城。他舍不得燕室累世积聚的数不尽的奇珍、珠玉及所有奢华,还有两代君王圈在宫墙之内的各色美人。他晓得,只要离开蓟都,离开这座宫城,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是泡影。 至第四日,孟轲吩咐匡章让齐军在南城门外列好阵势,打出旗帜,使一个口齿清晰、声音洪亮的兵士乘车出阵,拿着他用兽皮亲手卷制的扩声筒,对城门楼宣讲大周天子征伐无道的诏书,宣讲燕室失道、失德、失义之处,明旨燕国是周天子封给召公的,子哙不得擅自禅让,子之亦不得擅自承让;宣讲齐王乃奉周天子诏命,兴正义之师,征伐无道,匡扶正义;宣讲齐师为仁义之师,已经颁布各种安民措施;宣讲齐军是来代周天子主持正义的,绝不扰民,等等。 守城将士静心聆听。 子之闻报,急驰南城门,登上城楼,听一会儿,伸出一手,指向齐阵,大喝:“本王在此,犯境齐寇匡章何在?” 匡章正欲出场,孟轲摆手,应道:“匡将军,让老夫来!” 话音落处,万章扬鞭催马。 子之放眼望去,但见一辆轻车从齐人的中军核心辚辚转出,车上稳站一人,一身儒装,通身并无一块甲胄,亦无任何枪戟防身,惟有长弓一弯横在车前,旁边罗列三枚利矢。 万章驱车驰至阵前,之前喊话的战车则离场转回。 “来者何人?”子之的手再指过来,声如洪钟,毫无礼数。 “邹人孟轲!”孟子朗声,抱拳,“汝非燕王,孟轲不作大礼了!” 邹人孟轲大名,天下皆知,子之亦早有闻,但听到更多的是他的酸腐逸事,每每当作笑柄了。今朝见他这般出场,子之忍俊不禁,手指孟轲,爆出一声长笑:“哈哈哈哈,孟老夫子,你不在邹地吟诗演礼,跑到人家齐人的军阵上作何来了?” “回禀将军,”孟轲再次拱手,叫出他此前做将军时的称谓,“燕室失道,天子震怒,诏命齐室兴师伐罪。齐王受命,拜匡将军为将,拜轲为军师,兴义师六万,前来伐逆,匡扶正义。轲今劝你……” “什么天子?什么诏命?”子之再次指过来,声音洪亮。 “大周天子!”孟子从袖中摸出周天子的诏命,扬一扬,“诏命在此!” “哈哈哈哈,哈哈哈哈哈哈,”子之爆出连串长笑,笑毕,看向他的将士,“你们可都听见了?他说大周天子,哈哈哈哈,这还诏命呢!天下并王,连中山都与他周室平起平坐了,他还大周之王呢!你们说说,天下列国,哪一国认他为王了?区区洛阳,不过弹丸之地,你们中有谁愿意认他为王?不过,他周天子若是来我大燕国,寡人倒是可在燕山之北划给他一块地皮,让他跑马由缰——” “逆贼反臣,不可无礼!”见他讲出这般大逆之辞,孟轲生气了,不再拱手,扬起王弓,指向子之。 “哟嘿,”子之来劲了,“孟老夫子,你不会是想与本王一决射艺的吧?”大声,伸手,“拿弓来!” 有军士递给他一张五石之弓。 “你个反贼,既不配老夫手中此弓,亦不配与老夫一决射艺!”孟轲再次扬弓。 “你,腐儒之人,”子之受辱,怒气上冲,弯弓搭箭,暴喝一声,“受箭!”话音落处,一支利矢脱弦而出,不偏不倚,直飞孟轲额头。 孟子所在之处,离城门楼一箭之外约五十步,子之随手射之,可见神力。 孟轲冷笑一声,待那枚箭矢飞至,挥弓轻轻拨到旁侧,身体未动分毫。 拨转利矢,周身不动,这是非同寻常的功夫与定力。 子之震惊,略顿:“拿王弓来!” 两名军士抬着一弯长弓走过来,跪地,各执一端,呈送子之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