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全都交给国库了!”公子攸辩道,“此番回去,车中所载才是真正属于将士们的!” 苏秦闭目,良久,重重叹出一声。 “苏子,你不能让将士们空手而返啊!”公子攸声音激动,“否则,他们宁愿战死!” “我晓得了!”苏秦缓缓起身,走到门口,回头,“就这么定吧。你们可以带走你们所得到的,但不可再扰民!否则,在下不能保证你们安然回到齐地!” 之后数日,在苏秦的来回斡旋下,燕、赵联军让开衢道,放任数万齐军并数以万计的辎重车辆,载着从各地燕人手中巧取豪夺来的财富,浩浩荡荡地驰出燕都南门,沿衢道南撤,一直撤过齐、燕两国的战前边界。 在蓟都齐人撤离的同时,其他城邑的齐人也开始撤离。 不消数日,整个燕境再无齐卒。 在齐人撤走的当日,姬职并他新近任命的数十燕臣鱼贯而入蓟城南门。 姬职没有乘车,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向宫城。 得闻燕王入城,蓟城里的所有燕人无不携幼扶老赶至主街,跪于大道两侧,泪迎他们的新王。 看着这些缺胳膊少腿、衣不遮体的老燕人,姬职落泪了。 姬职离开街心,走向一个两腿被砍断、几乎瘦成一副骷髅的乞讨老人。那老人坐在地上,跟前放着一个豁口的黑色陶碗,一双老眼眨也不眨地盯住他。 姬职走到他跟前,缓缓跪下。 跟在他身后的所有臣子全都跪下。 姬职拿过那碗,看向里面。 碗中什么也没有,连一粒米渣子也没有剩下。 “老丈,寡人……燕室……对不住您,对不住所有罹难、历劫的老燕人哪,呜乎,苍天,呜乎,大地,请把所有的苦难都降到我姬职的身上吧,呜呜呜呜——”姬职以头撞地,放声大哭。 在场的所有燕人哭作一团。 就这样,姬职哭哭走走,一刻不停地向两侧的子民鞠躬谢罪。由南门至宫城,长不过六里,姬职竟然走有一个多时辰。 宫中空空荡荡。 宫室与宫库,空空如也。能拿的全被齐人塞进车中载走了。 但房舍依在,草木依在,亭台依在。 姬职回宫约过半个时辰,几十个老宫人从宫城的不同角落里钻出来。他们是留在宫城的最后守护者,在齐人出逃前出于惧怕,全都藏匿起来,这辰光齐刷刷地跪在姬职面前。 姬职走到他们跟前,认出其中几人。 那几人也认出他了,抱着他的两腿号啕大哭。 姬职哭了。 姬职朝众宫人深揖一礼,又朝四方诸灵望空揖拜。 在郭隗等人的安排下,姬职步入正殿,诏令散落于各地的男女宫人,凡愿回宫者皆可回宫生活,重操旧职。接后,姬职使人迎接姬雪、易王后等入住后宫,打理宫室。 历经劫难的燕都蓟城,终于平静下来。高大的宫墙之内,也终于回归礼乐。 姬职上朝,朝堂上乌压压地竟也坐满朝臣。 然而,眼前的又都是些什么样的朝臣呢? 大多是哨聚林莽的乡村汉子。小半月下来,他们的短处开始展现,无论是赋予什么样的职务,大多不知从何做起。 姬职闭目。 姬职耳畔响起苏秦的声音:“广揽人才,重建吏制,励精图治,与民休息!” 苏秦却不在侧。 苏秦安置好蓟城的事,就匆匆赶往临淄为公子攸请命去了。再说,齐燕之间的裂痕实在太大,也须由他奔走缝补。 姬职来到先庙。 原来的先庙设施,能砸的全被齐人砸了,这辰光,郭隗正组织各地来的工匠抢修,恢复。大燕复国,万事待举,宗庙、社稷堪称是重中之重,姬职旨令上大夫郭隗亲自督办。 郭隗引他巡视一圈,来到一处亭下。 亭子已经修缮完毕,里面摆着一只几案,是郭隗特意备给姬职的。 姬职坐下,郭隗席坐于臣位。 “先庙几时可以修缮完毕?”燕昭王问道。 “回禀我王,”郭隗拱手应道,“按照工期,倘有三月。” “甚好。”燕昭王点头,“寡人此来,非为催问工期,是有一事问卿。” “请王上吩咐。” “燕国万废待兴,急需人才,而前朝贤臣,大多死于国难,寡人遍视朝中,竟是无人可用。寡人……不瞒上大夫,这几日来,是辗转反侧,夜不成寐啊!” “臣有一疑,请我王解之。”郭隗应道。 “上大夫请讲。” “我王是真心求贤,还是……”郭隗顿住。 “这这这……”昭王急了,“这还有假!寡人是求贤若渴啊!国之大悲,在于内无筹策之臣,外无能战之将!” “贤哉我王!”郭隗起身,叩拜,之后缓缓回归本位,拱手,“臣闻一桩旧事,我王可愿一闻?” “郭卿请讲!”昭王伸手礼让。 “古有一君,甚爱千里马,愿出千金以求之,求三年弗得。” “后来呢?”昭王急问。 “见君上朝思暮想,内侍自告奋勇,‘臣请求之’。”郭隗侃侃接道,“君上信他,交给他千金。那内侍奔波三月,带回来的却是一副马的骨架。君上震怒,指他喝道,‘寡人要的是活马,不是死马,你怎么能花五百金来买一架马骨头呢?’内侍应道,‘君上息怒,活马不日至矣’。‘何解?’君上怒问。内侍侃侃应道,‘死马之骨尚值五百金,何况是活马呢?’果然,之后不到一年,千里马纷至沓来。” 昭王陷入长思。 “隗奏我王,”郭隗拱手,“如果真的欲招贤士,就从隗始。隗非贤能之才,尚且见大用于我王,何况是贤能于隗者呢?” “甚好!”昭王离席,朝郭隗行个大礼,“自今日始,寡人拜卿为国师,开府以托国事!” 郭隗离席,叩道:“隗谢我王厚遇!” 翌日上朝,昭王当廷颁诏,拜郭隗为国师,赐他国师府一座、黄金千两、仆从二十人、绸缎三十匹,同时颁布招贤令,设招贤馆,张榜于天下,命郭隗全权负责。 当然,黄金千两、绸缎三十匹皆是虚拟的。 燕地沸腾了。 齐军撤走之后,中山人没有撤,仍旧控制自下都至紫荆关方圆约百里的大片区域。 中山人不能撤。 中山王厝不是不想撤,而是舍不得。王厝晓得,失去武阳,也就失去紫荆关;失去紫荆关,也就失去北易水。失去北易山,这几年就算是跟在齐人后面白折腾了。齐王早已得其所求,几乎将燕宫搬空,而他王厝,拿两万多中山生命所换来的,只剩下这个武阳与紫荆关了。 在司马赒卒于军旅之后,中山王厝增调大军四万,屯扎于北易水,同时增兵武阳,大力加强紫荆关一线的防御力量。 面对赵人、燕人的双重压力,中山将士无不处在战斗状态。 见中山人枕戈待旦,武灵王传旨撤军。 在燕昭王称王大典之后,武灵王就拍马回到赵地去了,依旧住在他的平邑别宫。 武灵王决定撤军与赵国大夫李疵有关。 在出兵中山的前夜,武灵王悄使宠臣李疵作为特使出使灵寿。在这节骨眼上,中山王厝对赵王特使不敢怠慢,礼遇隆重,但也提防甚严,派出专人名为陪同,实则监视他的所有举止。 当赵人护送燕公子姬职赴燕,并将中山人由居庸塞赶回武阳之时,中山王厝极是惊惧,愈加厚待李疵,同时向他晓以利害,要他游说赵王莫攻武阳。 李疵应允,经涞源过飞狐口赶赴赵地,入平邑觐见赵王。 “中山可伐否?”武灵王直入主题。 “可伐。” “说说,为何可伐?” “中山之君时常躬身奔赴穷闾隘巷以礼贤下士。有些巷子过于窄小,王辇通不过,他还让御手卸掉华盖,甚至下辇步行,走进人家。” 武灵王震惊:“这样的贤士在灵寿有多少?” “七十多家。” “这是贤君哪,你怎么说能伐呢?” “回禀我王,”李疵侃侃应道,“臣打探过了,这些所谓的贤士多为儒者,除谈经论道、品乐讲礼之外,并无他长,靠吃中山君的赏赐为生。中山君喜好礼乐之士,百姓必求名而弃本,弃实而追虚。事实亦然。臣使人数过,小小灵寿,有乐坊三十二家,礼堂二十八家,金属冶器,亦多从礼乐。还有,中山人好酒,大户之家生活奢靡,用酒池肉林四字形容他们毫不为过。礼、乐、酒三者皆为安乐之享,臣民耽于安乐,耕者必懒惰,战者必怯懦。方今为大争之世,强敌在外,安乐于内,国若不亡,古今未之有也。” 武灵王闭目,久不说话。 三日之后,武灵王传旨肥义,要他撤兵。 “王上,不能撤呀!”肥义急了,“我们若撤,岂不前功尽弃了?” “呵呵呵,”武灵王笑道,“先贤讲过许多话,于寡人,只记得一句,‘治大国,若烹小鲜’。” “王上?”肥义不解了,盯住武灵王。 “不要王上了,”武灵王又是一笑,“你不是苏子,是不懂寡人的。传旨去吧。”就在肥义快要离开之时,叫住他,“对了,让乐毅去知会燕王,与燕人办理防地交接!” 乐毅仍在燕地,被武灵王任作裨将军,统帅由林胡、楼烦的年轻人所构成的新编骑卒。 接到谕旨,乐毅策马直驱燕宫。 “乐将军,”燕昭王迎出殿门,一脸兴奋,“寡人正要寻你呢!” “谢大王记挂!”乐毅见过礼,“末将是来向大王辞行的!” “辞行?”昭王怔了,“将军欲去何地?” “回赵。” “是有事吗?” “奉王命。” “什么王命?”昭王惊道。 “齐人已经撤走,大王已即大位,赵人就不宜久恋燕地了,是以我王旨令三军撤出居庸关,回到赵地。在下此来,一是向大王辞行,二也是奏请大王派军卒前往我营办理交接。”乐毅语气平淡。 “这这……”昭王急走几圈,住步,盯住乐毅,“乐将军?” “末将在!”乐毅拱手。 昭王跨前一步,握住他手:“此地不是说话处,殿里请!” 二人携手直入殿中,分宾主坐定。 “乐将军,”昭王拱手,“姬职一直说要请教您呢,岂料百废待兴,手忙脚乱,姬职一直未能抽出空来,唉。” “请教不敢!”乐毅回礼,“请问大王是为何事?” “燕地历经浩劫,疲弱不堪,眼下可谓是朝无能臣,国无良将,库无余钱,民无余粮,更有中山恶狼,霸占我下都不放。姬职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可……姬职才疏学浅,德不配位,欲有振作,也是力不胜逮啊!前番请教恩公苏子,苏子举荐将军,说将军是天下大才……”昭王顿有一息,盯住他,“姬职不才,求问治燕长策,望将军不吝赐教!” “大王既见苏子,治燕长策想已具足,末将不敢妄言。” “苏子所建长策是合纵,与齐结盟。可将军晓得,齐人趁我内乱,伙同中山,以正义之名,行强盗之实,屠我人民,毁我先庙,坏我社稷,更将我宫中珍宝、民间收藏悉数劫走,此仇不共戴天,姬职……”昭王看向南方,“一日不报,死不瞑目!” “大王若想报仇,就须听从苏子之言。”乐毅应道,“君子报仇,十年不迟。勾践入侍吴王,还亲口尝过吴王的粪便呢。” “将军说的是,”昭王接道,“姬职是以认同苏子所言,劳烦苏子使齐去了。姬职视将军为知己,方以心腹之言相托。敢问将军,姬职如何方能强大燕国,达成所愿?” “末将以为,”乐毅拱手,“南为强齐,不可图;西南为中山,不可图;西为强赵,不可图。楼烦、林胡皆已归属于赵王,留给大王的,惟有一个东胡了!” “中山为何不可图?”昭王恨道,“中山趁火打劫,侵我领土方三百里,迄今霸我下都不放,是可忍,孰不可忍!” “中山是可恶,但末将说不可图,是因为中山是赵王的。中山之事,末将担保,不出三年,我王不费一兵一卒,只需借道于赵人,就可收回所失国土。” “可赵王为何撤军?” “赵王撤军是因为中山眼下不可图。既不可图,又让三军征战于外,三军生出怨言不说,也会与燕人生出摩擦。赵人撤军,反倒是对大王有利呢。” 昭王吸入一口长气,看向乐毅:“说说东胡!” “就臣所知,”乐毅拱手,“东胡之地,远远阔广于林胡与楼烦。燕山之北,草原广阔,辽东之地,更是阔广无垠。大王若得东胡之地,既可用其民,亦可迁移燕人,择地垦植。大王背腹辽阔,物资丰厚,更有胡人骁勇善战,那辰光若再寻机南图,当有胜机!” “可……胡地广阔,胡人游移不定,如何图之?” “与民休息,整顿燕军;郊法赵人,胡服骑射。” 昭王深吸一气,良久,缓缓起身,在乐毅面前扑地跪下:“职有一求,望将军不辞!” “大王不可呀!”乐毅紧忙起身,扶昭王起来。 “将军若不应下,姬职就不起来!”昭王双手撑地,弓起身子,扎下不起的架势。 乐毅只好跪下,与昭王对拜:“大王有何欲求,乐毅谨听吩咐!” “职请将军留在燕地,助职一臂之力,职举一国之力,以听将军!” “这……”乐毅怔了。 “不瞒将军,”昭王盯住乐毅,目光殷切,“早在邯郸之时,职就属意于将军,这正琢磨如何向将军开口呢,将军却……” “是大王错爱了!”乐毅回个大礼,“毅年轻气盛,才识浅薄,当不得大事,深怕有负大王所托!” “将军再年轻,也比姬职年长!”昭王情真意切,“将军方才高论,姬职茅塞顿开。欲报齐仇,东服胡地是上上之策!然而,长策再好,若无大力推行,亦为空无。姬职无才,亦无大力,只能托国于将军,恳请将军不辞!” “谢大王器重!”乐毅拱手,“毅应下大王了,但身为赵臣,毅须回归赵地,一则向赵王复命,二则将大王之意禀报赵王,向赵王请辞!” “姬职期待将军!” 昭王颁诏向天下张榜招贤,消息张扬不久,就有一匹千里马半信半疑地踏上燕土。 是赌气离齐的稷下先生谈天衍。 邹衍原定的目的地是邯郸,不料赵王不在。没有赵王的邯郸,于邹衍味同一碗清水,而他现在并不需要解渴。 邹衍需要的是一坛可以让他大醉一场的佳酿。稷下是个熔炉,在这熔炉里,他已被炼成精钢,迫切需要找一个打造利器的地方。 这个地方或在燕国。 邹衍本能地觉出,燕国受此大劫,一定是哪儿出问题了,他必须前往实地予以诊断,以充分佐证他的五行、五德等一系列阴阳理论。 此时的谈天衍已非往昔,有辎车二十乘,随侍弟子百多人,沥沥啦啦地走在通往蓟城的大道上,队伍拖拉半里地长,车上插着五彩旗帜,分别代表他的五行学说,形成一道亮丽的景致。 天下无人不知谈天衍是大贤。听闻他至,燕昭王喜出望外,郊迎三十里不说,还亲手将他扶上王辇,换下御手,亲自执鞭,给邹衍撑足了面子。 及至宫城,昭王将邹衍弟子安置在馆驿,独留邹衍于宫,执弟子礼向他请教国策。二人畅谈三日,聊得困时,抵足而眠。 邹衍在齐,虽得权贵器重,却未曾受过这般礼遇。 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。之后月余,邹衍引领弟子踏遍蓟城各个角落,又北上燕山,南下武阳,探得燕地的山水实情,回报昭王,提出三个以阴阳术兴燕之策:一是在燕山南麓沽水岸边一个迂回处,以一块碣石为基,建一碣石宫,以镇压南方杀气;二是迁先文公之陵,以脱眼前之困;三是广种黍稷,以解燕民之饥。 三策中,碣石宫好建,昭王当即颁旨,使郭隗督导修建,难办的是后面二策。先文公的陵址是先文公生前自己所选,若要迁移,昭王是不能定的。 “大王必须迁址!”邹衍语气笃定,“我观过那陵,四周低平,惟有一坡,且无脉可依,可称独山,高三十丈。独山不可葬!” “独山为何不可葬?”昭王问道。 “前贤有训,‘山来水回,财旺人贵;山困水囚,人死财走’。按照风水之说,山有五不可葬:气以生和,童山不可葬;气因形来,断山不可葬;气因土行,石山不可葬;气以势止,过山不可葬;气以龙会,独山不可葬。臣观先君文公陵墓,山形南北,无脉可依,是为独山。独山无依,西南有杀气,南有一池,为不流之困水,是为凶墓。臣劝大王早移此墓,否则,非但国无宁日,只怕大王……”邹衍欲言又止。 昭王不敢怠慢,去见姬雪,将邹衍的断言悉数讲出。 “国师既有此断,你迁墓就是。”姬雪一口应承,“当年先君之所以选址于此,是听信一个风水术士。说也奇怪,自开挖那墓,燕室真就不太平了。现在看来,燕室乱象或结因于此。” 昭王谢过,召邹衍道:“迁墓之事可以定下,新陵定于何处,国师可有确定?” “就在臣所选之碣石宫南侧水回处,臣已看过风水,北依燕山,南回沽水,可保我王百年福运!” “只有百年?”昭王皱眉。 “是的,王上,”邹衍应道,“天地大运,非臣所能更改。未来百年,天下将入大争灭国之世,燕地偏僻,燕山势单,难成大功,燕室能得百年福运,已是大幸了。” “百年就百年吧!”昭王接道,“寡人所恨,乃是齐与中山二贼。敢问先生,寡人在有生之年,可雪此仇否?” “臣劝大王,先解民饥,再图长谋。” 昭王也无话说,旨令郭隗依邹衍所定,使人立碣石之宫,修陵兴农。 燕地不同于南方楚国,甚至不同于韩、魏、泗下、周室等,一年庄稼可妥妥地收获两季。这且不说,燕国耕地基本集中于蓟城周边至易水一带,尤其是下都武阳周边。武阳被中山人占去,就等于燕国的粮仓没去大半。加之近年乱象不止,百姓无心种地,北方胡地也不再供应牛羊,粮荒、肉荒全部冒出,蓟城米贵肉缺,民生凄苦。 在齐人撤走后不久,赵卒也就撤了。没有赵卒,单凭燕人之力,是赶不走中山人的,下都自也收不回来。下都收不回来,文公陵墓也就无法搬迁。而要凭一己之力赶走中山人,燕人就须养足精神,增大国力。而要养足精神、增强国力,首要就是解决黎民生计。外援不畅。燕境南接中山与齐,皆为交战国,眼下难通关贸。惟一的通路是赵地,可经由居庸塞输入物品。 赵人也确实这么做的。 但仅只一塞,难以解决燕民之困。 燕民必须依靠自己。 邹衍建策向山地讨粮。 邹衍选中的山地是碣石宫再往上的沽水河谷。 这道河谷与鲍丘水并行南流,出自燕山,沉沙淤积,可植五谷。然而,山地高寒,与黍米生长习性相佐。 冬季到来,草木枯落,是最好的垦荒季节。燕昭王诏命蓟都燕人凡能劳动的全部开赴沽水河谷,昭王、邹衍躬身前往,蓟城百姓无不感动,在河谷里搭起帐篷,烧荒垦土。历经数月,及至开春,沽水谷地已被他们开出耕地十余万亩。 春风吹来,蓟城周边杨柳依依,但在沽水河谷,依旧是春寒料峭。 所有庄稼,无不在个时令。眼见蓟城郊外的禾苗皆已冒芽,而谷中仍旧寒气逼人,无法播种,辛苦一冬的燕昭王也是急了。 邹衍观过天象,拿起长萧,坐在尚未落成的碣石宫前,面对天地吹奏。 三日三夜,邹衍品奏律管不歇。 在邹衍奏萧的这三日三夜里,燕昭王也未安眠片刻。他或坐在旁侧,倾耳聆听那响彻空谷的萧声,或手拿扫帚,将高山谷风吹起的落叶枯枝扫下宫前台阶,免得它们影响先生的吹奏。 说也奇怪,在邹衍奏至第三日,有暖风入谷,继而水汽燕腾,入夜,天降喜雨,三日方歇。喜雨过后,寒谷入春,老燕人终于赶在节令的最后关头将黍米种齐了。 春三月,武灵王回到邯郸,得到由灵寿传来的细作密报。 武灵王读毕,兴甚,召来肥义、李疵、乐毅三人:“诸卿,利好来了!” “是何利好?”肥义急道。 “中山国。”武灵王摊开手中密报,取出一帛,“司马赒献给中山君厝一只错金铜壶,中山君厝回赐他一只铜鼎。这些是其上铭文。” 三人传看两道铭文,良久,面面相觑。 “乐毅,”武灵王看向乐毅,“看出什么没?” “他们君臣有隙了。”乐毅应道。 “咦,”肥义急道,“我哪能没看出来呢?” 武灵王笑了:“你若能看出来,寡人就笑醒了。”抖动铭文,看向李疵,“怪道中山君要走街串巷、礼贤下士呢,原来是为司马赒!” 李疵这也突然明白武灵王从燕地撤军的缘由,原来,他是在候中山国的内中裂隙。 “诸卿,”武灵王指着密报中的其他丝帛,“依据这些密报,寡人可作如下研判:司马赒功高镇主,中山君厝忧心他郊法燕国子之,危及君位,是以将司马赒从燕地召回,想必是讲了什么。司马赒听出话音,使其子铸一错金铜壶,刻铭文于上,表白其忠心不二。之后居庸关失守,司马赒赶赴燕地,战殁于军中。中山君厝许是觉得自己过分了,赐以厚葬,拜司马熹继其相位,回赠以鼎器,刻此铭文,既彰显其功,也昭示其忐忑。” “若是此说,”肥义挠会儿头皮,“这不是君臣相安,没事了吗?” “没事可以生出事呀!”武灵王笑了,看向李疵,“李大夫,你说是不?” 李疵明白话音,会心一笑。 “诸卿听旨!”武灵王巡视三臣,目光落在肥义身上,“肥义,你这就赴平邑,加紧练兵,随时备好与中山人开战!” “臣受命!”肥义朗声。 “乐毅,”武灵王看向乐毅,“你可以赴燕了。燕国过弱,于我不是好事。你去辅助燕王,待寡人取中山时,确保燕地不出乱子。” “臣受命!”乐毅应声。 “李疵,你统筹中山事务,就前面的铺垫,为他生出一些事来!” “臣受命!”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