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松毛虫-《昆虫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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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松毛虫吃东西很挑剔,它们除了三种松叶以外,什么都不吃。即使是再香的树叶,它们也绝不会动一口。很多动物都挑食,人也是,不过像松毛虫这样挑食的还真是不多见。

    蚂蚁会顺着来时的路回到巢中,松毛虫也是如此。它们边走路,边吐丝,回去的时候便顺着这些丝找到自己的巢。也有的时候会出现一点小意外,比如两只松毛虫的丝出现了交叉,它们便识别不出哪根丝是自己的,错走到别人的巢中。但是不用担忧,松毛虫之间非常友爱,绝不会出现丝毫争执。看上去大家对于这种错误早已经习以为常了。到了睡觉的时候,主人和不速之客便睡到一起,没有丝毫的生疏。主人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其实是欢迎的,因为它们只要行动便是在吐丝、筑巢,这位客人在它的家里活动便无形中帮助了它筑巢。由于走错巢的事情经常发生,所以无私帮助别人建巢的事情也是每天都会发生。它们的集体观念很强,无论是在哪里都会努力地吐丝。如果它们只在自己家里肯努力工作,到了外面就一毛不拔,一点丝也不吐,那后果会怎么样?肯定是一事无成。它们正是靠着几百个个体一起工作,各尽其能,才筑起了又大又暖和的堡垒。每只松毛虫为自己工作的同时,也是在为其他松毛虫工作。对于其他松毛虫来说也是如此。它们不分你我,没有私有的概念,也就不可能发生争斗。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!

    有一个关于羊的老故事,说是一只羊被扔到了海里,其他的羊也都跟着跳到了海里。这是因为羊有一种盲目跟从的天性,无论前面的羊干什么,它都要跟着。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,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羊这种动物更愚蠢、更可笑的了。

    这种天性不是羊的专利,松毛虫也具有,甚至比羊还要厉害。后面的松毛虫会用触须顶着前面松毛虫的尾部,这样依次排成一条队伍。前面领头的那只无论做什么动作,如何扭曲、摆动,后面的松毛虫都会把这些动作照做一遍。我们说过,松毛虫一边走路的时候,会一边吐丝。领头的松毛虫吐出一根丝,后面紧跟着的那只毛虫会吐出第二根,并与第一根重合,后面的以此类推,等到了队伍最后面,这么多的丝已经结成了一根丝带,在太阳底下发出闪闪的光。相对人类用石子铺路来说,松毛虫这种铺路的方式要奢侈得多,它们结成的这条丝路柔软、光滑。

    为一条路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值得吗?它们为什么会总是这样奢侈?我觉得可能有两个原因:首先,吐丝是它们能够安全回到家的保障。它们大部分是在夜间活动,还要经过崎岖的路径,格外容易迷路,如果不是顺着自己的丝迹,它们就很难找到自己的家。

    即使是在白天,它们也会长途跋涉。不是去觅食,而是去考察。它们大约会经过三十码的距离去另一个地方考察,为自己将变成蛾之前的那个蛰伏期选择场所。这样长途的旅行,沿途用丝来做记号就显得格外重要。

    其次,当它们在树上觅食或者是从事其他活动的时候,沿着丝线可以顺利会合。它们出来活动的时候是集体出来的,回去当然也是集体回去。它们会顺着自己的丝线,找到那条主线,汇成一支大部队,怎么样来的,再怎么样回去。

    每次松毛虫出来活动,总要有一个领头的,无论这支队伍规模大小。经过我的观察,它们的领袖不是选举出来的,也不是由谁指定的,而是随机产生的。并且,路上如果遇到一些意外,领袖还会随时换。举例说,如果一只行进中的松毛虫部队被打乱了队形,那么等它们重新首尾相接排列好,你会发现此时的领袖已经不是刚才那个了。可以说,每个领袖的地位都是暂时的。但是,它们只要在这个岗位上,便会发挥自己的作用,负起自己的责任。在队伍前行的过程中,首领会时常摇摆着上身。像是在刻意炫耀自己的领袖身份,这是可以理解的,毕竟从别人后面的跟屁虫变成了领军的人物跨越了很大的一步。再说,这个领袖的任期实在是太短了,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变成平民了。也可能它摆上身的动作不是在炫耀,而是在视察地形。毕竟后面的人都要跟着自己走,谁也不想做那只领着大家跳海的羊。它是在找一个可以觅食的好地方,还是可以晒太阳的好地方?还是犹豫该去哪儿?我们猜不透它那个又黑又亮的脑袋里在想什么,只能做一些推测。它也可能是在探路。

    我见过最长的松毛虫队伍有十二三码,整个队伍中大约有两百只松毛虫。我见过最短的一支松毛虫队伍比较可怜,只有两只松毛虫。不过它们没有因为数量少就破了规矩,仍然是一前一后,亦步亦趋。看来松毛虫的队伍是相差悬殊,数量不一。

    有一天,我想逗一下这些毛虫。我计划用它们的丝铺成一条路,然后让它们按照这条路的方向走。我铺的这条路并不是通向哪里,而是围成一个圆。我想,它们会不会就这样一直原地转下去呢?

    我这个计划得以实现,全凭偶然。我的院子里有几个大花盆,那是我拿来栽棕树用的,一周大约有一码半长。毛虫们平时则喜欢在花盆的边沿上围着花盆转,在无形中为我做好了圆形的丝。

    这一天,一大群毛虫又爬上了花盆的边沿,正好被我看到。它们爬得很缓慢,我在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它们快点画成一个圈。也就是指领头的毛虫绕过起点,在花盆沿上行程一周。大约十五分钟后,毛虫已经首尾相顾,围成了一个封闭的圆。这个时候,我把那些还想爬上花盆的毛虫赶走,免得它们上来破坏了队形、破坏了我的计划。我把地上毛虫与花盆上毛虫之间的丝用刷子刷掉,这样就阻断了它们之间的道路,使地上毛虫的爬不上花盆,花盆上的毛虫可以安心地绕圆。做完这些之后,我就开始仔细地欣赏起这些毛虫的表演。

    这群毛虫围成了一个圆,没有起点,也没有终点,所以你看不出谁是领袖,你可以把其中任何一只当做领袖。可怜的是,毛虫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。

    每条毛虫都在行进过程中不断吐丝,这些丝也不断地使这个丝织的圆圈越来越粗。它们就这样绕着,我真担心它们会不会一直转下去,直至累死。

    有一个关于驴子吃草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,讲的是一头驴子,人们在它左右两边各放了一堆干草,驴子犹豫不决到底先吃哪一堆好,最后竟活活饿死了。现实中的驴子当然不是这样,它们会毫不客气地把两捆干草都吃掉。这些毛虫会不会一边想冲出这个圆,一边却又不得不跟着前面的足迹继续绕圆?它们能冲出去吗?我推测它们会的,这可能需要一个钟头,或者是两个钟头,甚至更长时间。我也希望它们能够做到,我不愿意看着它们这样被继续欺骗下去。

    事实没有我想的那么乐观,如果没有外界打扰,它们会一直转下去。它们忘了进食,忘了回巢吗?还是它们觉得自己正在赶着去进食、筑巢?反正它们的愚蠢令人无奈,我之前太高估它们了。

    就这样,好几个钟头过去了,松毛虫们还在继续着绕圈行动。不过,它们的体力已经不如刚开始了,队伍开始出现走走停停。这时已经是黄昏时分,天气有些变冷,这对松毛虫的速度也是有影响的。晚上十点的时候,它们已经几乎是走不动了,脚步沉重,身体摇晃。这时,树上的毛虫开始陆续爬出巢,准备进餐。而花盆上的毛虫有点可怜,一边饿着肚子,一边转着圈。它们可能以为自己也要去吃东西了,虽然很累但是很兴奋。它们哪里知道,那些食物对它们来说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眼中的火鸡,只是一个幻觉。不过它们还是有机会的,在花盆几寸远的地方,就有一棵松树,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到上面去大吃一顿。但是它们离不开自己的丝,已经成了它们的奴隶。它们无视眼前的食物,一心沿着丝前行。我已经陪伴它们大半天了,终于失去了耐性,在十点半的时候起身回屋睡觉。我本以为它们在晚上可能会清净一些,我不希望一觉醒来之后发现它们还在那里。第二天早上我又去观察的时候发现它们还在花盆上,不过它们停止了前行,而且每只毛虫都蜷起身子,这都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。等太阳把大地重新温暖之后,它们便苏醒过来,又开始了一天的绕圈之旅。

    到了第三天,它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,还在巢外度过了两个寒冷的夜晚。当我去观察它们的时候发现,它们已经停止了转圈,还分成了两堆,紧紧地挨在一起取暖。我很高兴,它们终于不再围成一个圆了,这样就有更多的机会从花盆上下去。可是不久之后,我就收回了我的高兴。当它们开始活动之后,又不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圆,开始了一天的兜圈子。这样一个逃离花盆的绝好机会,就这样被它们浪费了。

    当天晚上,天气非常冷,这群毛虫拥挤在一块取暖。可能是花盆沿太窄,也可能是它们挤得太用力,有几只毛虫被挤出了这条丝路。等第二天醒来,这几只脱离丝路束缚的毛虫跟在一位领袖后面向花盆里面爬去。我数了一下,脱离大部队的毛虫一共有七只,其余的还在兜圈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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