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10 过去的已如尘烟-《第十二秒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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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许菡伏下身,狗似的抱住他的脚,颤声流泪:“求求你……求求你……”

    在抖得厉害的视野里,她看到了那个趴在沙发床上的姑娘。她趴在那里,一动不动,凌乱的头发底下只露出一双眼睛。黑色的眼仁,红色的血丝,直勾勾的眼神,湿漉漉的眼角。一片死气。

    她死了。许菡想。

    “放心,这事儿就我一个人知道。”她感觉到曾景元摸了摸她的头发,用他也摸过那具死尸的手,“我觉得你爸爸就是一畜生。咱那边穷得饿死,也没见过把闺女洗干净做童子鸡的。你说有钱人是不是脑子都长得跟两条腿中间那玩意儿似的?”

    许菡望着那个姑娘,忘记了开腔。她身子还在抖。本能地抖。

    “这样。明天开始,马老头做马老头的,你做你的。”曾景元说,“咱区那所美术学院对面的附小,听过吧?我给你弄套校服过来。你每个星期从我这里拿货,就管那块儿,把货都出手了,我给你分成。干不干?”

    半个钟头后,许菡从楼道的洞眼爬出来,爬到咯吱作响的楼梯上。

    正午阳光刺眼,她头晕目眩,脚下一滑,摔下了楼梯。面馆的厨房扑出油烟,和着她满脸奶油的气味,让她一阵作呕。

    她抖着身子爬起来,蹲在那个男人摔死的地方,张开嘴呕吐。

    这天夜里,她没有回马老头睡的火车站。

    市区的骑楼开了夜市,七拐八拐的巷子里有间小教堂。许菡蜷在教堂的铁栅栏外,合上了眼。

    翌日清晨,她睁开眼,看到手边摆着一只干净的碗。碗里盛了两个包子。

    她伸手去拿。捧在手里,还有温度。动手掰开。是叉烧。

    怔愣一阵,许菡低下头,咬了口包子。馅是甜的,甜得发涩。她终于大口咬起来,就好像昨天跪在曾景元脚边,大口大口咬那个蛋糕。

    流着泪,发着抖。

    太阳出来的时候,美术学院的教职工宿舍里,陆续有大人牵着孩子出来。

    孩子们穿着附小的校服,脖子上系了鲜红的红领巾。他们穿过大半个美术学院,走向马路对面的那所小学。

    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悄悄走到一幢学生宿舍楼前,踮起脚,敲了敲一楼的一扇窗。

    “谁啊?”里头传来女人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送早报。”小姑娘说。

    窗帘被拉开,露出一张年轻的脸。是美术学院的女学生,瓜子脸,大眼睛,柳叶似的眉毛。她打量小姑娘一番,告诉她:“你从门口进来,116。”

    小姑娘便溜进了宿舍。

    116的房门敞开一条缝,她推门进去,又关紧了门。窗帘拉得严实,只透进一点微弱的光。女学生穿着一件内衣,走到一张椅子边,拿起椅背上的旗袍。

    “东西呢?”

    脱下鼓鼓囊囊的书包,小姑娘打开它,翻出一袋白色的粉末。

    女学生瞄了一眼,穿上旗袍,款款来到门边的镜子跟前,绾好漆黑的头发。

 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瘦瘦小小的姑娘。

    “丫头。”

    “几岁了?”

    “十一。”

    放下纤细的手腕,女学生拿钥匙打开抽屉,把钱给了她。

    “等我出去了,你再偷偷走。”她交代,“记得把门碰上。”

    小姑娘接过钱,神情麻木地点头。

    她安静地站在窗边,拨开窗帘的缝隙,看到女学生走出了宿舍。

    宿舍门前的平地上,停着一台黑色的广本。那身着蓝色旗袍的身影停在车边,打开车门,跨进了车里。

    重新拉紧窗帘,许菡转身,慢慢走到女学生梳头照的镜子面前。

    昏暗的光线里,她看不清自己的脸。

    但她知道,她没有流泪。

    02

    早上六点,赵希善跟着赵亦晨起了床。

    父女俩一起洗漱完,他又从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找出一张报纸,铺在卧室的房门边。让小姑娘脱了鞋踩到报纸上,赵亦晨拿卷尺给她量了身高,而后用马克笔在门框上做下标记,蹲下身一笔一画写起了字。

    小姑娘站在他身旁,安静地盯着他的手。

    他写的是,“善善8岁,125cm”。

    余光瞥见小姑娘扭头看向了自己,赵亦晨也偏过脸来回视她,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:“以后每年记一次。”

    仍旧是一副木讷的模样,小姑娘缓缓点头,好像对此无甚感想。等他起身牵她去厨房,她却呆呆地回头,看了眼门框上的记号。

    所以赵亦晨知道,她是喜欢的。

    说好要教赵希善煎荷包蛋,赵亦晨没有食言。他替她找来一张小板凳,好让她够得着锅铲。先手把手教她倒了些油进锅,他再端起锅子轻微晃动两下,撒下盐,见热油铺平了锅底,才抓着她的小手拿起一个鸡蛋,在锅沿磕开一道小裂口。

    两滴蛋清跌到锅底,噼里啪啦地响起来。

    小姑娘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往后缩。赵亦晨弯腰立在她身后,宽厚的胸膛挡住了她的退路。他伸出左臂绕过她瘦小的身子,握住鸡蛋的另一头,右手则稍稍压低了她的手:“不怕,放低点油就不会溅出来。”

    接着便用左手的拇指掐住那道裂口,掰开了蛋壳。

    黄澄澄的蛋黄和蛋清一块儿摔进油锅,响声很大,却没有溅起油花。

    怀里的小姑娘这才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肩膀,傻傻盯着那迅速变白、顶起气泡的蛋清瞧。

    低头看她一眼,赵亦晨不自觉笑笑,把着她的手抓起锅铲的握柄:“要不要吃溏心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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