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练习赛结束的时候,赵亦晨走回场边,一手扯起领口抹了把满脸的汗水,一手捞起休息椅上的水瓶,仰头给自己灌了大半瓶水,而后又将剩下的水淋上脑袋,甩了甩头。 胡珈瑛坐在观众席的第七排,原以为他不会注意到她,却没想到他转身要回球场的瞬间顿了顿,突然抬起眼皮朝她坐的方向看过来。距离太远,她甚至不能确定他看的是不是她。可她还是对他笑了笑。下意识的,没有过多的思考,也不抱得到回应的期待。 远远看见他望着这个方向直直地瞧了会儿,面无表情,不见反应。 然后,他放下水瓶,转身背对观众席,侧过脸来,屈起食指抬手,做了个拉帽檐的动作,笑了。 赛场人声鼎沸,那一刻胡珈瑛却觉得周围十分安静。 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 那年暑假的第一天,赵亦晨只身来到了胡珈瑛的学校。 他告诉她:“我中意你,我要跟你处对象。” 简单,直白,不带一丁点的怀疑和犹豫。 于是他们走到了一起。 十二月中旬,南方的冬季迟迟而来。 大二的期末考在月底,胡珈瑛已经没有晚课。她夜里洗完澡回到寝室,便撞见李玲欢她们嘻嘻哈哈地回来,隔着一条走廊遥遥喊道:“珈瑛,赵亦晨在楼下!隔三差五来找你,感情挺好呀!” 脸上一臊,胡珈瑛端着盆闷不作声地钻进寝室,换好衣服,披上外套出门。 入夜以后起了风,她下楼匆忙,穿得少,刚走出宿舍楼就被寒风扑了个哆嗦。赵亦晨站在台阶下等她,抬头见她已经出来,便上前将她拽到避风的地方,脱下身上的厚袄子给她披上。 胡珈瑛个子又瘦又小,大半个人被裹进他暖烘烘的袄子里,一时不知道动作,只眨巴眨巴眼看他,嘴里呵出一点白气。 “也不多穿点。”赵亦晨语气冷硬,皱着眉头帮她扣紧扣子,又去捏她冰凉的手。他的手很烫,手掌宽厚,指头修长,轻易就把她一双瘦小的手攥到掌心,不客气地搓热。 她也没被他训人似的语气唬到:“天都这么冷了,还整天过来。” 抬眼对上她漆黑的眼,他一翘嘴角,像是被她气笑了:“我俩处对象,你不去找我,我还不能来看你啊?”接着不等她反驳,握住她的左手带她走下台阶,“行了,另一只手塞兜里。去操场走几圈,我跟你说会儿话。” 本想说点什么,胡珈瑛却没有开口。她跟在他身旁,慢慢舒展五指,同他十指相扣。 他说要跟她说会儿话,其实话却不多。 年轻的情侣大多爱在隐蔽的树林和小路独处,赵亦晨却从不带胡珈瑛去那些地方。她跟着他,通常只走在操场的跑道上。 宽敞,明亮。不用担心危险,也不用担心迷失方向。 初冬的夜里少有人夜跑,冷风拉扯着冬季树木不落的枝叶,树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挣扎呜咽。零星几个跑步的身影扣紧帽子,试图在避风的拐角打羽毛球的人四处捡球。 很长一段时间,他们两人谁也没说话。 走到第七圈,赵亦晨忽而捏了捏她的手。 胡珈瑛侧过脸看他,见他抬了抬下巴,示意她去瞧青黑的夜空:“启明星。”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她只望见一颗星星,在远处那排梧桐摇曳的树影中时隐时现。 “你还认得星星。” “只认得这颗。”他口吻平静,面上没有多少表情,“以前我姐老说,妈死了会变成这颗最亮的星星。我倒从没信过。” 头一回听到他提起自己的母亲,胡珈瑛一愣,随即平复下来。她仍然握着他的手,没有扭过头看他,也没有安慰。静默片刻,她只说:“我们农村有种说法,说人死了以后,瞳孔里会留下一个人影,是生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。” 赵亦晨笑笑:“这就是胡扯了,都没有科学依据。” 缓缓颔首,胡珈瑛并不反驳。 “我也不信。”她说,“但是有时候又会觉得,如果是真的,那也挺好。” 他沉默下来,许久,笑了声,松开她的手,紧紧揽住她瘦削的肩膀。 走回宿舍楼底时,胡珈瑛脱下他的袄子还给他:“下次我去你学校吧,还没去过。” “哪能真让你去。”赵亦晨轻车熟路地将胳膊拢进袖管,随手拉上拉链,“到时候你去了我又不放心你一个人回来,还得送你。” 知道他说的是实话,她便没再坚持。 “你们也快考试了,这段时间就别老往我这里跑。”走上一级台阶,她替他翻出夹在颈侧的领口,“每天早上还要早训,来回跑这一趟太累了。” “行,都听你的。”他低下头,捏着衣摆扣上最底下的扣子,“寒假回不回家?” 捏着他的领口一顿,胡珈瑛半垂眼睑:“回。回去过年。” 赵亦晨抬起眼睛:“真回去?” 她垂着脸,没有正视他。 “不回了。”双手从领口撤下来,她转而给他扣好第一颗扣子,语气平平,听不出情绪,“家里没人,我正好留在这里,过年打工还能多挣点钱。” 顺势捉住她的手,他揉了把她的头发。 “那就跟我回家。”她听到他说,“我已经跟我姐说好了。” 胡珈瑛仰起脸,撞上他的视线。他平静地注视着她,一如他当初在球场上的模样,清醒而又专注。 一旁的路灯将灯光打上他们的头顶。飞蛾扑扇着轻薄的翅膀,一次次撞向明亮的灯罩。 她记得胡凤娟说过,光是蛾在夜里唯一的方向。 如果不曾穿过黑夜,便不会义无反顾地扑向光源。 胡珈瑛合眼,感觉自己点了点头。 “好。” 02 李慧航带着刘磊回到了教室的后门。 亲自进教室替他收拾好书包,她一路监督自习的学生,慢慢走出教室。 刘磊还站在门口,低着脸,一言不发。他校服领口,袖口还有些皱皱巴巴,是刚刚李慧航拉架时攥出来的。她在他跟前站定,他也仍旧不抬头。垂眼看着他,李慧航还能想起他流着眼泪呕吐的样子。从校长室出来以后,他便没有再说过话。 将书包递给刘磊,她见他伸手接过去拎住了,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:“走吧,老师陪你下去。” 他不点头也不吭声,却还是在她轻微的推动下,挪动了步子。 “你也别想太多了。”领他拐到楼梯间,李慧航一面陪他下楼,一面斟酌着安抚,“学校是中间方,要考虑双方的家庭条件啊、对外影响啊这些问题……所以倾向于私了,和解。今天校长让他们回去跟父母联系,主要也是想看看你们双方家长的态度。你晚上回家,好好跟父母聊聊……” “我知道。”突然开腔打断她的话,刘磊停下脚步,嗓音低沉而沙哑,“我可以自己回去了。老师再见。” 从他生硬的语气里听出了抗拒的意味,李慧航皱起眉头抿了抿嘴唇,想说点什么,却又无从开口。她看看他头顶的发旋,最终叹了口气。 “注意安全,回去之后发个短信给我。” 刘磊点了下头,脚伸向下一级台阶,只字不语地背着书包离开。 头顶的白炽灯在脚前拉出一小片阴影。他一步步下楼,走过一个拐角,再走过一个拐角。 快到一楼和二楼中间的那个拐角时,刘磊驻足。 夜风刮过他的脸。他抬起头,可以看见教学楼中心的天井,还有四周亮着灯的教室。那些灯光远远照亮他脚下的路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