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谷之华离开了金世遗,一路怅怅惘惘,想起自己的身世,其实和金世遗甚是相同。金世遗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,而她呢,则有父亲比没有父亲更坏,她自幼即是孤儿,但现在却才真正尝到了孤独的滋味。 谷之华怅怅惘惘,一口气走了几十里路,眼看红日沉西,天色将晚,好在前面有一个小镇,便赶到镇上投宿。 这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客店,内外只是两进,总共只有五六间客房,铺面、客厅、饭厅合用,谷之华进店的时候,有七八个客人正在厅子里吃晚饭,忽见一个漂亮的少女进来,登时都亮起了眼睛。 客店的掌柜是一个怕事的老头儿,见谷之华是个单身女子,且又腰悬佩剑,有点顾虑,期期艾艾地说道:“小店的房间都,都……”他本来是想说“都客满了”,但眼前只有寥寥几个客人,不便扯谎,于是改口说道:“都,都已给客人定下了。”这小镇既不是交通要道,达官贵人又不会住这种地方,一听便知是假。 谷之华也有一些江湖经验,猜到了主人的心意,微微笑道:“既是定下,客人今晚未必便到,先挪一间给我吧。”掌柜忙道:“这可不行,若是客人到了,我们要赔双倍的定金。”谷之华笑道:“我给你三倍房钱。”伸手到怀里一掏,岂知她这次走得匆忙,根本连衣物都没有收拾,随身并没带有银子,只有几颗作为饰物用的金钮扣,她前几天捡了出来,想钉在一件汗衫上的,无意中藏在身上,便掏了一颗出来,说道:“你给我一间上房,弄几味小菜,有多的给你。”这颗金钮扣有一钱多重,足值五两银子。掌柜倒是个识货的人,在手里一掂,便知是十足的赤金,虽然因此疑心更重,但却敌不过金子的诱惑,登时换了笑容,连忙说道:“行,行,我把王大官人定的一间客房让给姑娘便是。” 小镇上几曾见过这样阔绰的人,且又是个漂亮的单身女子,但听得客人们都在窃窃私议,谷之华也不放在心上。忽然在嘈嘈杂杂的议论声中,听得有人用江湖“唇典”(术语)说道:“大师兄,你瞧这女子是什么路道?”另一人道:“别管闲事,她不是咱们所要找的正点儿!”先前那个人道:“江湖上会武功的女子有限,或者有些关系也说不定。”他的同伴嘘了一声,原来谷之华正在转过头来看他们。 但见两个相貌颇为特别的人,一个是高个子,太阳穴微微凸起,另一个身材发胖,眼光却炯炯有神,那个胖子的脸上流露着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气。原来此际他心中正在想道:“大师兄也忒谨慎了,咱们说得这样细声,且又是用江湖唇典,难道还怕这女子听了去吗?”他岂知谷之华学的是上乘内功,耳目都比常人灵敏十倍,早已将他们的说话,听得清清楚楚。 谷之华进了房间,细细一想,但觉这两个人的对话,可疑之处甚多。 听他们的说话,他们似乎是要寻找一个会武功的女子,而这个女子又不是他们怎样熟悉的人,并且从语气之中隐约可以感到,这个女子大约是他们的仇敌。 谷之华在他们的对话里发现了几个可疑之点,第一,他们对于所要寻找的女子,既然并非熟悉,却又何以含有敌意?这女子是他们的仇敌呢?还是他们仅仅是代友寻仇呢?第二,诚如他们所说,江湖上武功好的女子有限,谷之华在心中一算,现在武林之中,武功最好的女子要算是冯瑛、冯琳姐妹,且又隐居天山之上,纵使有人与她们有仇,也未必有胆去找她们,更不会请这样的两个人在江湖上盲目乱找。除了冯瑛冯琳姐妹之外,其次便是冰川天女与她们的掌门师姐曹锦儿,这两个人也还不配做她们的敌手。再其次是四川暗器名家唐赛花婆媳,这两人年纪太老,媳妇也已有五十开外,早已闭门封刀,不在江湖上行走,纵有仇家,也不至于到这个时候才去报仇,而且也不应在江湖寻找。谷之华算来算去,将黑白两道中有名气的女子都算到了,不是这样不对,便是那样不对,似乎没有一个像是这两个家伙所要寻找的人。最后想到了李沁梅,但李沁梅年纪轻轻,又一向在父母庇护之下,从不会在江湖上闹事,她又怎会轻易结下仇家? 谷之华想来想去,猜想不透,心中哑然失笑:“我自己的事情还管不了,何必费神去多管江湖上的闲事。” 想起了自己的事情,谷之华心绪不宁,自己已被逐出邙山派的门墙之外,等如无家的孤儿,今后将向何处?但念头一转,又想到了金世遗,金世遗不是早已在江湖上飘泊了十多年吗?还不是那么过了。 可是她日间受了那么重大刺激,虽然自开自解,终究心乱如麻,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,总睡不着,她觉察好几次有人从她的房门口悄悄走过,她自己也知道她进店之时,摸出金钮扣当作房钱,犯了江湖上“钱财不可露眼”之忌,但她身怀绝技,却也不以为意。 静夜之中,忽听得有谈话声音传入耳鼓,正是那两人的声音。这间客店地方狭窄,谷之华和他们虽然隔了三个房间,但她耳朵极灵,对他们微细的话声仍然隐约可辨。但听得一个声音说道:“听说昨日是独臂神尼的五十忌辰,武林中人前往祭扫的不少,莫非那个姓李的女子也去了?”另一个声音道:“她若是前往邙山,咱们就不可到邙山上追踪。只可在这里等候。”先前那声音笑道:“吕四娘已死,尚何须对邙山派如此惧怕?”谷之华心头一震,既是“邙山派”,又是“姓李的女子”,不禁特别凝神,可是这两个人的声音愈说愈小,断断续续,听得不大清楚。谷之华索性起来,到他们的窗下偷听。 只听得一个略带点沙哑的声音问道:“大师兄,听说你见过那个姓李的女子一面?”那个被他称做“大师兄”的人说道:“师父那天晚上将她擒获之时,我正在旁。”师弟问道:“那么你见面之时,一定会认得她了。”“大师兄”笑道:“这个当然,要不然师父怎会把这件差事交给我。”“不过,我听说天山派有一种可以改容易貌的灵丹……”“那其实是邙山派甘凤池的,后来才将制炼易容丹的法子教给了天山派的唐晓澜。” 师弟道:“见闻广博,我当然远不及你,不过这一点无关重要,总之天山派也有易容丹便是了。”“大师兄”又笑道:“我明白你肚子里打的主意,你是看中了前房那个女子,想去撩拨她,所以要找个藉口,是也不是?”“不是藉口,想那姓李的女子既是天山派的,你焉知她不会改容易貌?前房这个女子年纪看来也不过二十岁左右,而且腰悬宝剑。还有一点,她用金子当作房钱,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懂世务,刚出道的雏儿。这种种迹象都与那个姓李的女子符合,我看八成就是那个姓李的女子。” 大师兄道:“胡说,纵使她易容换貌,身材的高矮也改变得么?眼神中显露出的武功深浅也改变得么?你看不出,我是看得出的。总之不是那个前房的女子,你休得惹事生非!”师弟“咦”了一声道:“就是我去惹事生非,师兄,你也犯不着生这样大的气呀!本门中可并没有这些清规戒律,说是不许去撩拨女人的。” 谷之华听得怒气暗生,心道:“好,我非惩戒你一下不可。” 只听得那个“大师兄”沉声斥道:“我说你真是瞎了眼睛,这个女子的武功比那个姓李的还要厉害得多,我都不敢惹她,你敢去惹?若是惹得起的,还轮到你么?”谷之华起初当这个“大师兄”是个比较正派的人,岂知同是一丘之貉,但也有点佩服他的眼光厉害,一眼看去,就居然能够知道对方武功的深浅。 师弟噤不敢声,过了一会,似乎有点气愤地道:“经过了金世遗上次这么一闹,大师兄,你的胆子好像小许多了。可是就算金世遗那么大的本领,不是也伤在咱们师父的手下了么?师父说他不死也得残废。天下人都怕金世遗,金世遗则要怕咱们的师父,而你呀,你却是什么人都怕!”大师兄道,“你跟师父学了几年本事?真是不知天高地厚,当今天下,武功高出咱们师父的人,也还有好几个呢。就说金世遗吧,我也不大相信他就会因此残废。我猜想那个姓李的女子八成是他带走了的。”师弟道:“你竟然不信师父的话?师父说的,还能有假?”“你不知道,我试过金世遗的武功。还中过他的暗器,幸而那是没有毒的,至今想来,尚有余怖!” 原来这个“大师兄”就是孟神通的大弟子项鸿,另一个则是在他门下排行第十一的弟子瞿修。那日金世遗大闹孟家庄,金世遗固然受了他的修罗阴煞功所伤,但他也中了金世遗的毒龙针。当金世遗、翼仲牟、厉胜男那一班人走了之后,孟神通因为踪迹已露,且又身受毒伤,怕丐帮的人再来寻仇,便举火焚庄,率领家人弟子躲避到太行山一个早已布置好的隐秘山谷,准备伤好之后,再苦练他的修罗阴煞功。 在他心想,以为金世遗不死也得残废,至于厉胜男,虽然是他最恐惧的仇家的女儿,但年纪尚轻,本领未足,也还不怎样放在他的心上。最令他担心却是李沁梅逃脱的事情,自吕四娘死后,天山派的唐晓澜便是武林的领袖,若给李沁梅逃回天山,惹出了唐晓澜、冯瑛、冯琳等人与他作对,那可要令他食不甘味,寝不安枕了。何况,李沁梅还不一定要逃回天山,请出父母才能与他作对,天山派交游广阔,李沁梅随处都可以邀请武林中的前辈与他为难。虽说孟神通所害怕的只是有限几人,究竟是个麻烦。 因此他在太行山的幽谷之中,一面加紧运用玄功疗伤,一面派出他的师弟阳赤符和大弟子项鸿、二弟子吴蒙等人,分成几路,去追截李沁梅,项鸿和瞿修乃是一路,无巧不巧,恰好在这小客店中遇到了谷之华。 谷之华却不知道孟神通曾囚禁过李沁梅的事情,因为金世遗不愿撩起她的伤心之事,故此对于有关她父亲孟神通的事情,避免多谈,日间他向谷之华谈及结识李沁梅的经过,也避开了她被囚孟家庄的这一段。 可是,金世遗大闹孟家庄的事情,却是谷之华听说过的。这时她从项鸿与瞿修的对话之中,听他们讲到了“那个姓李的天山派女子”,又提起了金世遗,他们谈话的声音虽然细如蚊叫,却有如在她顶上响起了焦雷,登时令她惊得呆了。 这个“天山派的女子”当然是李沁梅了,金世遗曾因此到过囚禁李沁梅的人家中大闹,那么这个人是谁,以谷之华的聪明当然一猜便着,但她却不敢去想,甚至在心里也不敢将这个名字说出来。 惊恐中谷之华的脚步踏出了声响,就在此时,项鸿倏地将窗门推开,一掌打了出来,谷之华但觉一股阴冷的寒风突然袭到,不禁失声叫道:“修罗阴煞功!”项鸿的“修罗阴煞功”只练到第二重,以谷之华的功力当然不是惧怕他的修罗阴煞功,但是却因此证实了他们是孟神通的弟子,她惧怕的是这个她从未见过面的生身之父,邪派中有名的大魔头孟神通! 说时迟,那时快,房间里项鸿瞿修二人早已跃出,项鸿沉声喝道:“你也知道修罗阴煞功的厉害了么?”呼呼两声,又是两掌拍出。 项鸿的修罗阴煞功虽然只练到第二重,还未有伤人立死的本领,但随着掌风发出的那股阴寒之气,也可以令人元气伤损,若是内功根基不够扎实的人,被那股阴寒之气侵入,当场就会筋酥骨软,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。 项鸿早已看出谷之华的功力不凡,这两掌未必能够将她打伤,可是却绝对料想不到,她竟然不闪不躲,反而迎了上来,项鸿一掌打去,谷之华明明就在他面前,不知怎的,却打了个空,谷之华一声冷笑,用了个小擒拿手法,倏地就抓住了他的肩头软骨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