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一回 噩耗传来 悬头惊侠女-《江湖三女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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奇人忽现 铁掌败妖僧
冯琳愕然不知所以,李治道:“阿琳,你做事只图一时痛快,可不想想那杨柳青的父亲曾是唐大哥的恩师。俗语说得好:不看僧面看佛面,你怎么一动手就用飞刀削掉了人家的头发。这一来,事情可不更麻烦吗?”冯琳气道:“有什么麻烦,是我结的梁子,待我去解开便是。”冯瑛忙道:“妹妹,你可别再生事了。”冯琳不再言语,暗中却又盘算主意。
冯瑛叹口气道:“咱们先回去吧。”正说话间,忽见西南角天边突然升起一朵焰火,接着又是几朵。冯琳道:“咦,这是韩重山的蛇焰箭,他又和谁交上手了?”话犹未了,忽又听得“呜呜”的响箭之声,随着天风隐隐传来,一长二短,响了两次。李治凝神细听,道:“不好,这是甘大侠呼援的讯号,我在杭州听过。”冯琳遥望火焰升处,道:“就在外面那一座山峰,看来不远。”李治在天山长大,对山路素所熟悉,望了一下,笑道:“看来不远,走起来可得半天。”冯瑛道:“既然是甘大侠的呼援讯号,咱们理应去看看。”
吕四娘那日与冯瑛分手,分道求医,到八达岭东面的康庄,求见废园老人的好友陈画师,那画师一派名士派头,竹门半掩,在里面饮酒作画。吕四娘敲门敲了好一会子,但见他在里面的竹林下饮一口酒画两笔画,聚精会神,好像不知门外有人似的。
吕四娘悄悄地推开竹门,走进园中,抬头一望,不觉呆了。那陈画师画的正是她祖父吕留良的肖像,画中吕留良端坐执着《春秋》,双目炯炯有神,旁边侍立二人,一个是严洪逵,一个是沈在宽。沈在宽的像尚未画好,但从着墨的轮廊已分辨出来。
吕四娘咳了一声,那画师竟是“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”,仍然在聚精会神作画。吕四娘一皱眉头,大声说道:“喂,你画得不像呵!”
那画师犹如被人突然打了一拳似的,跳将起来,睁眼说道:“你是谁?我画的有哪点不像?”
吕四娘微微笑道:“你先告诉我,废园老人现在何处?我再告诉你哪点画得不像。”吕四娘已摸到他艺人乖僻的脾性,因此也就不以普通的客套说话和他交谈。
那画师又瞪了她一眼,道:“我也正要找废园老人呢,你找他做什么?”吕四娘笑道:“自然是找他治病了,还用说吗?”
那画师道:“治一个人的病有什么紧要?而且他也不肯随便医人。”吕四娘道:“他是一代名医,若然碰到疑难怪症,就如你碰到绝妙山水一样,岂肯不施展身手?”那画师哈哈一笑,道:“你说的很有道理。废园老人若碰到疑难杂症,那的确是你不请他也要去的。你说的是什么病症,是麻疯吗?”
吕四娘不觉一愕,问道:“什么麻疯?”那画师道:“废园老人很久以来已在思索医治麻疯之法,他常说世人都把麻疯当作绝症,我偏要想出医绝症之方。”吕四娘笑道:“他想出了没有?”那画师道:“没有呀!所以我昨天才派人去请他。”
吕四娘听他话里有因,好奇之心大起,不禁问道:“难道是你想出了么?”那画师道:“我对医事一窍不通,不过我却知道麻疯并非绝症了。”
那画师说得兴起,放下画笔,续道:“前几天我们这里来了一个怪人,把村子里的几个麻疯病人抢去,有人追他,岂知他力大无穷,随手劈断几棵大树,把那些人吓了回来。”
吕四娘心中一动,想道:“这必是毒龙尊者无疑。”那画师续道:“你猜这怪人把患麻疯病的抢去做什么?你一定猜不到。”吕四娘笑道:“他要将这些麻疯病人医好,这有什么猜想不到?”那画师拍手道:“对呵!你猜着了,我当时却猜不到。他把那几个麻疯病人安放在一个山洞里,就是八达岭西南面积石山的那个大岩洞,你去过吗?”吕四娘摇了摇头,心道:“毒龙尊者来到此间,少不得我要去探他。”那画师续道:“我又扯远了,你听我说,这怪人长相凶恶,心地却好。不过两天,就把两个病患较轻的麻疯病者医好了放回来,皮光肉洁,完全和平常人一样。还有两个较重的,现在还给他留在山洞里。”歇了一歇,又道:“叶老头儿(废园老人)本来是要到我这里住的,但却被他的那个姓杨的徒弟请去了,住在南口。他若不赶快来,又要错过机会了。”他哪里料想得到,他和吕四娘说话之际,正是废园老人毕命之时。
那画师说完之后,见吕四娘露出笑容,拍腿说道:“我尽说麻疯,忘记问你了,你要他医的是什么病?”吕四娘笑道:“不用了,打扰了你许久,我告辞了!”吕四娘心想:废园老人既在南口杨家,那么冯瑛一定已找到他了。这画师昨天才派人去,绝对不会赶过冯瑛的前头。
吕四娘满怀高兴,脱口说出告辞的话,不料那画师一把将她拉着,怒道:“喂,你说的话不算数么?你说!我哪点画得不像!”
吕四娘拾起画笔,道:“你这幅画有个极大的漏洞。严洪逵是吕留良先生的得意弟子,你画严洪逵侍立在他的身边,那自然可以,可是沈在宽乃是吕葆中的学生,吕葆中是吕留良的儿子,沈在宽连吕留良先生的面都没见过,他又怎能侍立在他的身边!”那画师哈哈笑道:“你懂什么?这真是妇人孺子之见!”吕四娘生平最恨别人轻视女子,冷笑说道:“不止是这个漏洞,你画也画得不像!”
那陈画师名满天下,听吕四娘矢口说他画得不似,甚为恼怒,冷笑说道:“你有多大年纪?谅你也未见过晚村(吕留良字)前辈,你怎知我画得像与不像?”吕四娘笑道:“你画的吕老先生,形是极似了,神却不似,你画得他道貌岸然,一脸肃杀之气,但实在他却是平易近人,脸上常带笑容的。我知道你是想描绘他凛然不可犯的正气,但却画不出他的神情笑貌。”那画师少时曾随父执听过吕留良讲学,闻言悚然一惊,心念果是如此。吕四娘续道:“吕老先生还是形似神不似,那侍立的沈在宽却是形神都不相似。”那画师怒道:“岂有形也不似的道理?”吕四娘道:“沈在宽的脸型不是如此,你画的只有两三分相似,我代你画吧。”拾起画笔,几笔描成。
那画师忽然哈哈大笑,道:“你画的是谁?”吕四娘道:“吕留良第二代传人沈在宽。”那画师道:“你是谁人?”吕四娘道:“你画的吕留良便是我祖父,沈在宽在我家中长大。”那画师道:“你骗谁?你画的根本就不是沈在宽!”
吕四娘笑道:“我画的若还不似,天下也无第二个画得相似了!”那画师冷笑道:“你若真是吕留良的孙女儿,沈在宽的好朋友,今日也不该有此闲心与我论画!”忽然取出一卷宣纸,上面写满蝇头小楷,面色一沉,道:“你瞧,这是什么?”
吕四娘接过一看,却是一份传抄的“谕旨”,谕旨道:“为吕留良案并刊刻大义觉迷录颁谕天下。”吕四娘一看,变了颜色,只见那“谕旨”写的是:
“自古帝王之有天下,莫不由怀保万民,恩加四海,膺上天之眷命,协亿兆之欢心,用能统一寰区,垂庥奕世。盖生民之道,惟有德者可为天下君。……夫我朝既仰承天命,为中外生民之主,则所以蒙抚绥爱育者,何得以华夷而有殊视?……乃逆贼吕留良好乱乐祸,私为著述,妄谓德佑以后,天地大变,亘古未经,于今复见。而逆徒严洪逵等,转相附和,备极猖狂……”以下便是连篇累牍驳吕留良的话,所以名为“大义觉迷。”满纸胡言,吕四娘也无心细阅,那“谕旨”最后写道:“朝议吕留良吕葆中俱戮尸枭示,严洪逵沈在宽皆斩决,族人俱诛殛,孙辈发往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。仰天下亿万臣民,凛垂为戒。”
吕四娘看了,有如巨雷轰顶,颤声说道:“沈在宽被杀了么?”那画师道:“大前天严沈两位义士被处斩之时,我刚好在京,随众在法场瞻仰遗容,得见一面。哼,你还有心肝说我画得不像!”
吕四娘面色苍白,摇摇欲倒,那画师续道:“我岂不知沈在宽乃吕葆中学生,非晚村前辈亲授?但他既为此案成仁,而他又广传晚村学说精义,则我写他侍立在晚村先生之旁,又有何不可?”正在絮絮叨叨之际,吕四娘忽然一手将他拉着,问道:“你真个瞧清楚了?沈在宽的样子就像你所画的那人么?”那画师摇头晃脑说道:“老夫别的不敢夸口,这画笔传真的雕虫小技,难道还有不似么?严沈两位义士之头,现在还悬在城门之上,你若还不信,可以去看!”话未说完,吕四娘猛然把他一推,纵步奔出门外。那画师爬了起来,连道:“岂有此理,岂有此理!冒充晚村先生的孙女也还罢了,还敢妄自讥评我的丹青妙品,信口雌黄!”
吕四娘素性娴雅,应付大事,从不心慌。这次闻讯心惊,急乱失态,还是生平的第一次。跑出了大门之后,才猛然醒起,对那画师甚为抱歉,心道:“到底是我修养功夫,还未到家。”可是她怕那画师书呆子的脾气,怕被他缠个不休,因此也就顾不及再回去道歉了。
过了好一会,吕四娘渐渐抑止激动之情,静心细想,想沈在宽隐居仙霞岭,七八年来足不出户,外人如何知道?又想起那画师所画之像,只有三分相似,也大是可疑。心道:“我何不就进京城看看?冯瑛必能请到废园老人,晓澜之事,我暂可不必挂心。”
吕四娘脚程极快,傍晚时分,已到京城。北京城有九个城门,案情重大的叛逆,被朝廷枭首之后,便排日将首级在各个城门悬挂,名为“悬首九门”。吕四娘转了几个城门,走到西华门外,果然见着城门之上,竖着两枝高高的木竿,每枝木竿上悬着一个人头。暮色苍茫中看不清楚,吕四娘心头卜卜乱跳,看了一阵,见城门上只有四名普通的卫士看守,心中更是怀疑。
吕四娘哪会把这几名卫士放在心上,看了一阵,觑准时机,足尖一点,单掌在城墙上一按,疾如鹰隼的平空掠上,四名卫士发一声喊,还未看得清楚,已被吕四娘旋风般的一个盘旋,逐一点了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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