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跟班-《落花时节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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郝聿怀在旁边看着纳闷:“你们高中同学怎么都这么要好?我们小学同学如果不是进了同一所初中,最先还在网上聊聊,才一年就不大说话了。”
简宏成不由得微笑道:“随着人的成长,你会变得越来越有思想。这时候看见同样也很有思想,而且想法差不多的同学,就非常喜欢,随着经常交流,分享思想,好友间的感情会越来越深,思想会越来越默契。高中时期正是一个人思想发展的大爆发时期,很多思想在那时候萌芽,那时候一起交流的朋友便扎根在脑子里了。当时我家境最好,我买来很多书与同学们分享,慢慢发现田叔叔和你妈看的书跟我最合拍,虽然你妈当时是老封建,不肯跟我们男生说话,可是只要知道她借的什么书,看了多久,分析一下,就能知道她喜欢哪一本,是吧?”
郝聿怀听得连连点头,很是憧憬自己高中时期可能交到的朋友。他看向小地瓜,道:“小地瓜妈妈,陈阿姨跟你们不合拍吧?”
已经很久没被温柔对待的小地瓜本来正乖乖地倚着宁宥喝酸奶,听到这儿,头一抬,迷茫地看着大人们,问:“妈妈?我妈妈呢?”
宁宥忙道:“是哥哥在喊我呢。”
“可是我妈妈呢?”小地瓜不肯放弃。
郝聿怀摸摸坐在旁边的小地瓜的头,道:“爸爸跟妈妈分开了,孩子只能跟一个过。我跟妈妈。你爸爸挺好的,比妈妈好,你乖乖跟你爸爸吧。”
小地瓜点点头,可还是坚持:“可是我想妈妈。我要见她。”
郝聿怀道:“甭想啦,你才这么点点儿大,你想没用的。你妈妈要是想你,她会很努力地变得更好,很努力地来看你。要不然啊,你妈妈说什么都白搭,都是嘴皮子。”
小地瓜不解:“为什么啊?可是爸爸可以带我去看妈妈呀。我爸爸可能干了。”
郝聿怀道:“不为什么,反正别想了。”
小地瓜依然不解,可乖乖点点头,竟然答应了。两个大人都没想到这事能这么解决。
宁宥听得伤心,看向简宏成,见简宏成也惊愕地看着她。两人都不敢吱声,几乎是屏住呼吸,听两个小的交流,等两个小的不说了,才敢挪走眼光。小地瓜依然在喝酸奶,郝聿怀则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大的。郝聿怀问:“你们怎么了?”
宁宥忙道:“我们大人没尽责,害你们孩子们……这样。”
郝聿怀撇嘴:“总是干坏事的从来不反省,做对事的却来不及地先检讨起来了。大人其实跟我们初中生一样,我们班有些同学反正做错事都是赖别人。我同桌考试考不好,赖我答题太快,翻试卷声音吓得她脑袋空白,其实是她这学期不用功。”旁边小地瓜不知是不是听懂了,但满脸敬佩地拼命点头,表示赞同。
宁宥哭笑不得:“你看,做妈真难。小时候还能哄吓骗拐,现在还是他们看得清楚。”
简宏成笑笑,没说话,满意地看着对座长沙发上的三个人,宁宥坐右边,郝聿怀坐左边,小地瓜坐中间。他觉得很满足,满足得懒洋洋地不愿动弹,只想这种时光能持久。
可是,郝聿怀不让他歇着,热情地问:“班长叔叔,你要跟妈妈商量什么?”
简宏成一愣,赶紧将脑袋运转起来,道:“商量你妈弟弟的事儿。只是不大方便在你们面前讲。”
郝聿怀一听,就没劲了:“啊,没兴趣,你们讲,我们去隔壁店吃甜品。妈妈,这个费用得你出。”他手一伸,问妈妈要钱。
简宏成飞快摸出百元大钞,交给郝聿怀。但郝聿怀一把将钱退回去:“我比小地瓜大,该我请小地瓜客。既然我请妈妈的客人的客,就得妈妈掏钱。”
宁宥本来见简宏成掏钱了,就把包放了回去,闻言,只得又拿了出来,将钱交给郝聿怀,又是哭笑不得地道:“每天算计我的钱。”
简宏成笑道:“逻辑相当清楚。”他看着郝聿怀领小地瓜出去,笑得看不见眼睛。
宁宥这才霸道地道:“我弟又怎么了?”
“宁恕三天没好好睡觉了。他不敢回家住吧,大概怕连累你们妈,这几天都住在宾馆。他得罪的人到各个宾馆放话,发现他的车,报上来就给五百块。那些保安工资才多少啊,踊跃得不行。他得罪的人就每天每夜地跟他装神弄鬼,吓他。”
宁宥听得脸颊一抽一抽的,眼睛早转了开去,无法直视简宏成。
简宏成看得清楚,沉默了一小会儿,道:“我有分寸。”
宁宥听了,抬眼看向简宏成,叹道:“宁恕其实很会办事,脑筋很好,我从小就佩服他的机智。”
简宏成完全是看在宁宥的面上,言不由衷地道:“是啊,他智商挺高。”
宁宥只得给个白眼:“不要假惺惺的。”
简宏成笑道:“明明不是假惺惺,而是功利。”
宁宥想笑,又不想让简宏成得逞,鼓了鼓腮帮子,硬是忍下了,而忍下了,就很快笑不起来了,这话题之下,她心里怎么都轻松不起来。“可是宁恕做出决定,干出事之后,却不愿承担责任。可能承担责任又琐碎又无聊,还很辛苦、很不好玩,反正从小都是我扫尾,谁让我是姐姐呢?可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,连我都不肯再帮他承担了,你又‘有分寸’个啥?还是管好你自己,宁恕穷途末路时的破坏力有二十多年前的事做参考。”
简宏成依然笑容可掬地道:“承担责任这东西,向来是虱多不痒。我有分寸。”
宁宥无奈地看着简宏成,拿出手机,点开刚刚与小地瓜、郝聿怀一起拍的照片,摊在桌上,给简宏成看。
简宏成一看,就由衷地道:“现场明明还有一个我,这么好的照片,怎么可以把我漏拍?”
宁宥不理会简宏成的话中有话,盯着简宏成,将照片放大,移位,很快屏幕上只留下小地瓜的大头像:“承担责任这东西,向来是虱多不痒?”
简宏成看着手机不语,但从进门起一直轻松愉快的笑容隐退了,代之以娴熟的、职业的笑,虽然都是笑,可瞒不过心细如发的宁宥。简宏成笑道:“是啊,又当爹,又当妈,才知道养个孩子,比上班还累。”
宁宥嘴角噙笑,款款地道:“陈规矩整个高中三年都在试图改造我,为此她利用职权跟我搬到一起,利用职权跟我上下铺了三年,利用职权试图约束我,不让我使坏。我从来都心里讥笑她不自量力,一直烦她,也一直调戏她。可我这阵子经历很多事,很多感慨,再回想起来,她总是为我好吧,尤其是她得克服多少心理障碍,才能试图为我好。我已经越来越甘愿帮她恢复正常。”宁宥按了一下手机,小地瓜的头像从屏幕消失,屏幕又恢复黑漆漆的一块。尔后,她笑眯眯地看着简宏成:“而你,跟陈规矩男主外女主内,默契了整整三年。”
简宏成想了会儿,道:“不如,你直接就骂我禽兽。田景野见面就骂我臭渣男。”
宁宥收起笑容,果断指出:“直到我亲眼看见小地瓜。”
一向脑子活络的简宏成愣是又想了会儿,才道:“你那条‘是人吗’短信……讲的是这事?不是我猜的其他意思?”
宁宥冷静地道:“别试图打岔。”
“但这条短信在我眼里非同小可,我必须弄清楚。”
宁宥的脸一下子红了,伸手按下手机,打开页面,又调出小地瓜的头像:“事关人品,我也必须弄清楚。”
简宏成问:“事关谁的人品?为什么不问我猜的其他意思是什么?”
宁宥被问住。她可没简宏成脸皮的厚度,迅速将手机收回包里,而后对着简宏成微微一笑:“拜托你,我妈的安全。”
简宏成忙弹起身,坐直了:“别一言不合就打算走。你我都是一脸笑嘻嘻、一肚子小坏水,好不容易都有时间能坐一起说说话,我珍惜万分呢。别走。”
郝聿怀老远地隔着玻璃看见这边两人的肢体语言,不由得道:“我妈和你爸吵起来了。”
小地瓜头都不抬,继续吃他的甜品:“我爸爸肯定赢。”
郝聿怀看一眼小地瓜,嘿嘿一笑。他还没见他妈妈输过。他在心里给那边的局面下了赌注。
宁宥道:“我又没走,等灰灰他们吃完回来。”
简宏成只得摊开手道:“我这人不喜欢藏秘密,但对秘密守口如瓶。你只要相信我的人品,ok?”
郝聿怀在远处一敲桌子,笑道:“我妈赢了。吃完了吗?结账,可以回去了。”
宁宥拿正眼看了简宏成会儿,点头,又郑重点了一下头。
郝聿怀大惑不解:“和解?”
小地瓜趁机大声声明:“肯定我爸爸赢。”
郝聿怀睥睨着小地瓜道:“不可能。但你是小孩子,我不跟你争。”
简宏成松口气:“这多好。再解决下一个问题,你的‘是人吗’短信究竟针对什么?”
宁宥扭过脸去,一脸厌倦地道:“人这玩意儿最大的罪过是没情趣。”
简宏成想了半天,才媚笑道:“那当然,跟你怎么比呢?”
宁宥不禁拍案而起:“争点儿气好不好?”
简宏成道:“我在争取明天送你去机场,我敢得罪你吗,宁总?赶紧打电话,让你公司的司机明天别来了。”
宁宥笑了笑:“你不是赞许我儿子教得好吗?”
“是啊,很多人到二十岁参加工作了,都分不清产权归属,那种人做事必然一团糟,你儿子跟你算账,那责任、权利分得多清爽……”
宁宥轻声细语,却不容置疑地道:“那都是我一刻不敢懈怠,循序渐进地教出来的!明天你若再出现,会影响他建立正确的三观。”
“你不可以这样,你儿子能理解的。”
“宁恕已经被我教坏了,交给你,你给我修理。”
“让我干脏活儿之前得给我块糖,我只要你哪怕明确地说出一句话:你心里非常希望我送,但是儿子在,不方便,他还不能接受什么什么的。”
“再逼,我翻脸了。”
简宏成审时度势,只得烦躁地将脸埋进手掌里,忍了会儿,才问:“高考前我从二楼摔下来,你是不是哭了?”
“没哭。”
“明明有一滴眼泪掉在了我脸上。”
“啊,那肯定是喜极而泣。”
简宏成认真地问:“对了,那时候你很恨姓简的人,是不是?”
宁宥原本只是磨嘴皮子,闻言一愣,知道自己失言了,忙端正了姿势,想了半天,道:“简宏成,你……不可以胡说。”
简宏成松了口气:“按说到了高三,你不应该再恨我。那是真哭?”
“麻烦你还有多少问题?能不能写在一张纸上,我回头一齐答复你?”
简宏成肯定地道:“不肯回答,肯定是真哭!”
“我现在让你气哭!”
简宏成笑道:“也是,多大的人了,对答这么幼稚,你不气哭才怪。”
宁宥哭笑不得:“简宏成,你真的没一肚子小坏水,你不风趣。你别使劲了好不好?我宁可你俗气地拿钱砸我。”
简宏成尴尬地笑道:“田景野自己长得又黑又瘦,还每天打击我的长相,你也来这一脚,可别人都说我……”
“刚才我家灰灰说你长得比田景野好。”
“就是说嘛。两个孩子怎么不多吃会儿?这么快回来。抓紧时间再说一句,跟你吵架也高兴。”
简宏成话音一落,郝聿怀领着小地瓜进门了,简直是无缝对接,两个大人一下子连吵架的机会都没了。简宏成只得言归正传:“你弟那儿……田景野也跟我说起过,你几乎是你弟的半个妈。”
宁宥轻柔地起身,道:“你不用投鼠忌器。”
正好俩小孩也过来了。小地瓜追着问:“爸爸,你们谁赢了?”
简宏成被问得摸不着头脑,但毫不犹豫地道:“宁阿姨赢。”他抬眼见宁宥的眼睛在他父子的两张脸之间打转,忙一把将小地瓜抱进怀里,让小地瓜背对着宁宥。
宁宥一笑,领儿子道了再见后走了。
简宏成看着那母子的背影走出店门,再仔细看小地瓜的脸,皱皱眉头,又抱进怀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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