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-《小大夫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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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年后。

    炙热的夏日,“吱吱吱”的蝉鸣声此起彼伏,就算是茂密的树叶也遮挡不了那灼人的日光热量,热得让人无所适从。

    而就在这样一个热得让人快透不过气的正午,这所拥有着悠久传统和深厚内涵的市人民医院,依旧熙熙攘攘,人满为患。

    产科病区门口,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,正一边等电梯,一边拿着手机从反光里看着自己的发型摆弄着。而这个年轻男子,正是郭靖。如今的郭靖,和三年前大相径庭,黝黑的脸颊白皙了许多,没了满脸的胡渣,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,但与三年前相同的,还是那双灵活的眼睛,透着不张嘴就会说话的劲儿。

    叮咚。

    电梯门开了,郭靖走了进去,他顺着电梯下到了一楼,一路和认识的同事点头招手,一直走到了急诊内科的门口。

    郭靖虽和弯弓射雕的那个英雄重名,但他可不会什么降龙十八掌,他是一个产科大夫,出过国,援过非,后来出了点小问题,转到了产科,现在是住院医,原本学的是妇科肿瘤,不过改了。用他自己的话来说,干什么不是干,往俗点说,爱美之心嘛,改了专业,就能见到更多年轻点的姑娘,当然,这都是玩笑话,因为他这辈子,心里恐怕也就只能容下他“媳妇”黄蓉一人了。

    而黄蓉,正是他在非洲躲避叛军和进入急救室之前,从衣兜里掏出的那张照片上的姑娘,今年二十七,是个身材苗条、气质可人、动作麻利、语速颇快、说话利落的女医生。

    如果有人在洗澡时也要把手机拿进浴室,那么原因有二。第一,她出轨了;第二,她是个急诊科大夫。黄蓉,就是后者。她和郭靖这个小大夫不一样,是专家,出门诊的时候,挂号费比郭靖的号还要贵七块钱。上个礼拜,她刚刚升了副主任,是急诊科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个。

    不过,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是十全十美的,不管是女侠还是大夫,都有毛病。拿专业上无以伦比的黄蓉来说,工作里要是只狮子,生活里她就是一耗子。什么都不会,连喝水都得提示,更别说做饭这种高难度的事儿了。她姐姐姐夫为她的生活算是操碎了心,光是喝水的杯子,就为她准备了仨儿,还分别贴好了“去食堂带着喝”、“去休息室喝”和“随手接水喝”的标签。

    说白了,对黄蓉来说,基本上放下听诊器生活就不能自理,到现在她出门连地铁卡都不会充值。不过没关系,有郭靖,造物主派他来到她身边,就是为了这个。简而言之,郭靖就是她的拐棍儿,坚韧,挺拔,永不生锈。

    这不,正当口渴的黄蓉因为饮水机里没水,打算放弃喝水的时候,郭靖搬着一个桶装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急诊内科一诊室的门。

    黄蓉抬头一看是他,当即问道:“你怎么又来了?”

    “把‘怎么又’这三个字儿去了。我来了。我不来能行吗,你连水都喝不着。你姐你姐夫别说给你备好三个杯子,就算有三十个,没水的话一样白搭。”郭靖一边说,一边手脚不停地给她换着桶装水。

    “你不好好上班,扛着一桶水到处跑,你们主任就不管你吗?”

    “她老人家日理万机,等着候诊的病人从门口能排到长安街,多少事儿啊。”郭靖感叹着。他的主任,就是黄蓉的亲姐姐,叫黄彩云,自从俩人的父母去世后,她也就成了黄蓉唯一的大家长了。

    黄蓉嘴角一抽,笑了:“你的事,在她那儿比天都大。”

    听她这么说,郭靖把嘴一咧,谄媚着:“你就别去告密了,看在这桶水的份上……”

    正说着,这时候一个外表时尚的年轻姑娘捂着肚子从门口走了进来,而搀扶着姑娘进来的是一个金领模样的小伙子,脸上时刻带着一抹桀骜的神情,他看了看同样穿着白大褂的郭靖,又看了看黄蓉,最后问向了黄蓉:“是你给看吧?”

    说话间,姑娘已经坐到了黄蓉面前,黄蓉习惯性地接过病历小本,正要发问,突然,诊室外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郭靖转头一看,只见几个警察拖着一个紧闭双唇脸色惨白的光头犯人匆匆过来,着急地乱喊着:“大夫,有人吗?大夫!”

    郭靖走出诊室,过去看了看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吞了什么东西!”警察指着光头犯人答道。

    “去那边,我马上过去!”闻讯出来的黄蓉指了指二诊室,作势要往二诊室走。

    见黄蓉这样处理,姑娘的男友瞬间不满了,他口气有些不好:“我们也急呀,同样是急诊,我们先来的好吗?”

    “我来我来。”郭靖慌忙打起了圆场,黄蓉看了他一眼,顾不上说什么,转头赶了过去。

    一进二诊室,两个警察便神情肃穆地紧紧守在门外,黄蓉示意光头犯人躺在检查床上,认真地为他触诊按压,她按压着他的腹部问:“这儿呢?这儿疼不疼”?

    犯人看上去很是痛苦,默不作声,整个面部都扭曲着。

    “问你话呢,说话!”旁边一个警察吼了声。

    犯人仍旧闭口不言,紧闭着双眼,嘴微微一动。

    黄蓉注意到了这个细节,她看了看,问:“能张开嘴让我看看吗?”

    他像是没听见一样,依旧紧紧地闭着嘴,闷不吭声。见状,黄蓉果断道:“他嘴里有东西。”

    刚才说话的警察和门外的两个同伴听闻这句话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了过来,其中两个警察紧紧地摁着他,另一个警察掐着他的两颊,企图撬开他的嘴,而犯人死死地咬着嘴,绝不张开。

    双方僵持不下,没多久,几个人的额头上都已经渗出了汗珠。僵持了一会儿,犯人的嘴被慢慢撬了开来,瞬间,半枚带着血的刀片映入了众人视线!

    几个警察都在忙着,腾不开手,撬着犯人嘴的警察有些焦急地对着黄蓉说:“那半片已经让他吃了!拿出来!快!”

    看着那明晃晃的带血刀片,黄蓉犹豫了。

    “大夫,快呀!”警察转头看向她。

    黄蓉有些发憷,见警察又催了一句,只能咬着牙壮着胆子,伸手去拿。就在她即将捏住刀片的时候,犯人猛地开始挣扎,他嘴一动,刀片一闪,已经握住了刀片的黄蓉嗖的一下被划伤了,手上瞬间渗出了一串血珠,她“啊”的叫了一声,被她握住取出的刀片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,她吃痛地握住了自己受伤的指头。

    一旁的护士早已吓得脸色惨白。

    见状,其中一个警察紧紧摁住了犯人,剩下两个赶紧过来察看黄蓉的伤势,让她取刀片的警察明显有些不好意思:“这事闹的……您快去包一下吧……”

    黄蓉握着手指头,摇摇头:“没事没事,小口子。你们带他去拍个片子吧,看看吞了多少,如果只是半个刀片……”

    正说着,光头犯人突然猝不及防地挣脱了警察,从床上一蹦而起,他猛地拽开窗户,夺窗而出!弹开的窗户在墙上一磕,咣当一声,玻璃粉碎了一地。他飞快地逃走了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!”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护士被这阵仗吓得一声尖叫。

    警察大惊,一个紧跟着从窗户翻了出去,另外一个从门口追了出去,楼道里顿时一片纷乱。

    方才说话的警察正要追出去,黄蓉一把拽住了他:“算了,不用追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他有些疑惑。

    黄蓉没回答他,而是数了五声:“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,倒。”

    随着她数完最后一个数字,“倒”字一出口,窗户外本来还在草坪上飞奔逃跑的犯人“扑通”一声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警察一脸惊讶地看着黄蓉。随后,追出去的警察在一群围观的医患人群中,将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的犯人拖走了。

    “摔倒,和他吞刀片没关系。他有急腹症。刚才给他检查的时候,他有持续性的剧烈钝痛。他侧卧屈膝、不肯说话,都是因为想减轻疼痛。咳嗽和说话,都会加重疼痛的程度。”黄蓉平静地看着一脸惊讶的警察,“检查的部位有壁层腹膜炎症刺激,他应该有急性腹膜炎。疼痛程度已经是重度了,他跑不了多远的。”

    正说着,从一诊室出来的郭靖挤了进来,他看着从容自若的黄蓉,嘴角列开到了最大角度,脸上满是自豪的神情,术业有专攻,他“媳妇”优秀,他自豪。

    黄蓉和郭靖不同,他们其实是两类人,郭靖学医算是歪打正着,而黄蓉不一样,她学医是世代传家,她的姐姐姐夫,据说还有她没见过面的爷爷和爸妈,都是大夫。

    “殊途同归”这个词用在他们俩身上可能不合适,“缘分”这个词虽然俗,但应该会更合适。总而言之,像郭靖这样一个再少一分就得补学的学渣,和她一个学号001的高材生学霸,为了同一个目标,走到一起来了。

    他们俩的故事,要从大一刚开学说起。郭靖第一次见到黄蓉,就是那会儿,那时,他和一帮苦力新生去学校门口搬干尸标本,回来的路上,他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黄蓉,那天的黄蓉穿着一身套裙、一双旅游鞋,简单大方却又美得不可方物。只消这么一眼,郭靖就彻底沦陷了。

    那是他最幸福的一天,因为他在看见了黄蓉掉落在干尸脑袋上的学生证后,得知了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孩竟是他的同班同学。当时郭靖就在心里发誓,一定不惜一切代价磕下她,而他也确实做到了,靠着他的死皮赖脸。从大一追到大四,整整三年,虽然这个过程有那么丁点长,但这并不影响什么,总之,他胜利了。

    从他们谈恋爱的第一天开始算,直到他们分手,又是三年。这三年里,黄蓉在工作上突飞猛进,好好学习天天向上,实践考核名列当年所有实习生第一,耀眼的光芒,足以掩盖她生活自理能力的严重不足。说白了,专业上,黄蓉是个三八红旗手,但生活里,她是个动手小白痴。郭靖喜滋滋地给她当了三年的拐棍,并且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会让她拄一辈子。

    但是,他曾以为的一辈子,在他被医院给开除的档口转折了。

    为什么被开除?早退、旷工、兼职、双薪,上班时间脱岗,擅自找人顶班,内犯院规,外坏影响,每一条都是重罪。开除他无所谓,有所谓的是黄蓉。不靠谱的烙印,从那天起,就深深地刻在了黄蓉的姐姐心里,擦都擦不掉。这位大家长给他下了最后通牒,不在医院上班,想娶她妹妹,下八辈子都休想。

    于是,郭靖无所畏惧地前往了非洲,曲线救国,援外医疗。这一去,就是三年,这三年里,他几次三番差点丢了小命,但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,而让他觉得可怕的是,自己差点被迫娶了酋长那个膀大腰圆的公主。

    三年非洲再回来,劳苦功高,直接转正,倒是达到了黄蓉姐姐既定的在医院上班的最基本要求。可是,三年,非洲王宝钏是回来了,但国内的女薛平贵,已经订婚了。为了黄蓉,郭靖竖起了一座贞节牌坊,而她却拿把锄头给自己刨倒了。

    用黄蓉的话说,这三年来,他一个电话没有,她以为他死了。是的,她姐姐告诉她,他被巨型蚊子咬了动脉,得了烈性传染病,死在非洲了。而事实上,没有电话,是因为他所在的地方电话线让游击队给炸了。郭靖对她的理由非常不满意,他觉得,就算他真的死了,她也还是可以替他守守寡的,所以他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等他。

    直到后来黄蓉告诉他,他才明白。为什么他追了她三年才追到手?因为在前面的两年零十一个月里,她一直在等着她喜欢了好多年的邻家大哥、他们学校的研究生师兄、一个和他们在同一家医院叫陈锋的男人。没错,所以她要结婚的对象也是这个叫陈锋的男人。

    婚礼欢天喜地热热闹闹,郭靖也苦哈哈地去凑了这份热闹,不过这份苦哈哈并没有没维持多久,因为两年后,黄蓉离了,陈锋婚内出轨,出轨对象竟狗血得是她唯一的闺蜜。

    对郭靖来说,这没什么,他不是小心眼儿,也不记仇,他不在乎她结过婚,都是学医的,他就当她感染了一次病毒,住了两年的院,治好了。抢救中心开门出来,又是一条好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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