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8章 御史-《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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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祝缨竖起双掌在面前比了比,道:“你们两个,一个以后是要掌管整个部族的,一个呢又有心仕途,怎么能只看眼前这么窄的一片地方的一点钱呢?”

    苏鸣鸾道:“阿叔不就是为了县里多弄点钱么?我弄茶,也是为了寨子里多些钱。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钱的数目差不多的时候,就不在多少而在位置了。”

    苏鸣鸾没听明白,祝缨道:“这一回好像是亏了几百贯,且不说各家一摊亏也不算多。就说这钱,散户拿到了卖橘子的钱、仓库的工人拿到了工钱、车夫、脚夫乃至路边卖茶的都拿到了钱。他们有买米的、有买盐的,也有买些家什的,农夫能有钱赚、茶馆酒楼也有钱赚。看着是一文钱,实则已是三文、五文、十文……”

    她还修了路,路可不是只为运橘子,还能干别的呢!还有仓库,还取租金。各种商税也有了,就算她不收十文一下的小买卖,也是一笔收入。明面亏钱,实则她借此时还赚了不少钱。

    苏鸣鸾道:“还是不太懂,不过听起来很好。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本来就很好的。”她摸出了一枚铜钱,道:“你要是只看着它,就必然拿不不稳它。慢慢想想这个道理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童波跑了过来,道:“大人!小吴他们回来了!”

    祝缨对表兄妹道:“今天就到这儿吧,明天再同你们说话。”

    两人离去,与小吴等人擦肩而过,小吴老老实实叫一声:“小郎君。”沉着稳重直到苏鸣鸾和赵苏走远了,才跳起来往签押房蹦:“大人!大人!我们回来啦!”

    两人将一包袱信放到了祝缨桌上,开始依次叙述拜访京中各人的经历。曹昌口中就没有什么,只有:“都问您好。”

    小吴说得就很精彩了:“王相公府前好些人排队,小人正排着队,里头把小人叫过去了。”、“陈相公说,大人还年轻,一定要很把根基打牢。”“田大人家里都哭了呢。”

    祝缨一边看信一边听,王、陈都让好不要急躁,王云鹤说,能“抚远”当然是好,但是重心还得是福禄县本身,切不可因为陛下更喜欢这教化蛮夷之功就忽略了县里百姓。陈峦说得直白:你在朝中无根基,就得拿地方上的政绩当你的根基,老实猫着,至少干满三年,三年都得优异!

    裴清、冷云这回都没有信了,正好小吴讲到了大理寺风云。

    祝缨心道:我说呢!

    现在的窦朋就像当初的郑熹,他们都是有本事有抱负的人,到了一个衙门,不得把这个衙门上上下下攥到自己手里,把人都弄得服服帖帖的?可大理寺人员都被郑熹这个缺德鬼临走前填满了!

    窦朋正因明白、有本事,才会弄出这些风波来。左丞能坚持下来就不错了,自是无暇再理会她。

    她也终于明白了,为什么前几天才收的几个流放犯与之前全然不同,乃是正经的“悍匪凶徒”,是当年王云鹤在京城遇到了要当街打死的那种。人就是不会种地、不会干活,就打打杀杀,除了正经事儿,□□掠掳无所不做。

    才到福禄县,给放到流人营里,没三天就要占兽医妻子的便宜。亏得单八等人听到动静要来救,反而被他们打了一顿。丁校尉的营地在流人营旁边,听到声音派了健卒过来才免去了一场祸事。

    祝缨只好将流人的“规矩”也立了起来——流放犯到了地头,先打四十杀威棒。

    她一封一封翻着信件,信没看完,吴、曹二人都说完了,祝缨道:“好,知道了,你们去后头歇着吧。”

    两人知道她的习惯,一揖,退了出去,留她继续看信。

    郑熹的信越发的啰嗦了,这也叮嘱那也叮嘱。刘松年的信就很有趣了,先说瑛族的传说十分有趣,然后故作不经意地说,桔子不错啊,有没有给我两颗。最后才是说到了赵苏的文章。

    刘松年没有批改赵苏的文章,而是给了祝缨一个建议:要不让他去读番学吧。这赋作得味儿不对,根本没法儿改。他还举了个例子,就像郑熹和周游,都是人,你要把周游改成郑熹,就改不了。

    如果真要走科考的路子,就考个明经,背书的那种,或者去国子监读书。“文名”是很难的了。

    祝缨心道,番学是不可能的,只好设法进国子监了。可惜国子监也有些难度,不是现在就能进的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她忽然起身,将各种信件拢好拿到后面卧房里,放到装信的箱子里锁好。然后换了身衣服,慢慢地往衙门外走去。

    衙门外面的街上,她遇到了丁校尉。

    丁校尉道:“祝老弟,你出来怎么不带个人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有你在,安全得很,哪还要人?新宅子还好?嫂夫人还喜欢?”

    丁校尉是道:“喜欢。她喜欢了,我却惨了,老弟,我的私房没了。”他指着自己脸上的抓痕,表情十分的难过。

    祝缨给驻军补贴,这拨驻军老家不在福禄县。其时多半是一处征发的士卒集体往另一地服兵役,这一百人来源比较集中。祝缨就特意派人去那里也建了个同乡会馆,一边卖橘子一边给军士们提供一种兑换的服务,即,在福禄县里领的钱,如果要捎回家里,可以能过福禄县的同乡会馆。这样他们就不用再另托人捎带,以免被人侵吞了辛苦钱。

    祝缨也不是让人押着钱上路的,而是开一张单子,拿单子兑钱。每一百里,收百分之一的费用。一百钱,走一百里,到地头兑个九十九文。

    即便这样,也比托人捎带安全可靠。

    丁校尉的家与士卒们不同,他是个小军官,他在城里置了一所小宅,本想讨个外室伺候起居。这样原配在家乡伺候父母,他自己在这边也有人照顾起居,如果再添个一儿半女,也不耽误给丁家添人口。

    想得很美。

    就在前两天,宅子刚用这段日子的补贴赁了下来,本地的媒人带了个年轻的小娘子来给他说媒,正撞上老婆过来找他!“外室”也被打跑了,媒人也被打跑了,丁校尉被打得躲在了床底下。

    丁娘子一战成名,这两天正妥妥地安排新居。

    所以祝缨才有此一问。

    丁校尉道:“明天来吃酒暖宅呀!”

    “一定去。”

    “我得回去给母大虫应卯,晚一刻,又要闹了。”丁校尉郁闷地说。

    祝缨背着手,踱到城外。公廨田里的麦子长势颇佳,已由青渐渐转黄。祝缨在地头又看到了单八,单八十分紧张地说:“大人!麦子很好,就快能收了!真的!不耽误种稻子的!”

    春耕眼看又要到了,单八看着沉甸甸的麦穗万分不舍,生怕祝缨一个兴起就把麦子铲了好准备种水稻。

    祝缨捏了个麦穗道:“很好!”她又不傻,稻子稍晚两天种也是可以的,每年水稻也不是同一天突然就洒下种子种好的,也是有个过程。只要赶上最后的时辰就行。

    她说:“看来今秋麦子还要早种几天。”

    单八道:“小人一定记得!今年是第一年!”

    祝缨才要说什么,童波骑着马跑了过来:“大人!大人!不好了!刺史大人派了人过来!关大人请您快些回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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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鲁刺史的人她是不怕的,她翻身骑上了童波的马,神情却颇为悠闲。在县衙门口跳下马来,将缰绳扔给了侯五,祝缨信步走进了衙门里。

    走到大堂才发现,除了作陪的关丞,刺史府里派来的居然是司法参军事!而在司法参军事身边是几个风尘仆仆的男子,年长者留须,约摸三、四十岁,年轻的二十来岁,几个人还都带着几个随从。

    祝缨将那几个人看了一眼,问道:“有人参我?”

    司法参军事姓康名桦,表情严肃,道:“这二位是御史……咦?你……”

    年长的御史道:“祝令?果然名不虚传。下官阮芝,忝为侍御史,这位是樊路,监察御史。有一桩案子,要来请教祝令。”

    祝缨看看康桦,再看看两个御史,道:“既然都是刑狱上的事儿,我便不绕弯子了,是查案还是查我?公文呢?”

    康桦道:“都什么时候了?还开玩笑?”

    祝缨看了他一眼,心道:看来你是不知道了。

    康桦确实不知道,因为两个御史到了刺史府,要求刺史府配合一下,鲁刺史问他们何事,他们也不讲。鲁刺史便派了康桦陪同前往。

    康桦领了命,一路陪着来的。

    阮芝道:“有件案子须得问祝令几句话,并不是祝令的事儿。”

    “请。”

    康桦硬挤进来,道:“刺史大人有令,祝令是本州的官员,御史大人有话要问,须得我在场。”

    原来,鲁刺史嘱咐过康桦:“见机行事。若与本州有关,除非有旨意,万不可叫人就这么轻易将我州的官员白白带走了!也不能叫他们就随便审问了!你跟着!”

    樊路笑容有点古怪:“你要听?恐怕不能叫你听了去。”

    康桦执意不肯避开,两下僵持住了。阮芝对祝缨道:“苏匡。”

    祝缨微愕:“他?”

    康桦道:“这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阮芝道:“真要在这里讲?”

    祝缨低声对康桦道:“是为了以前京里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康桦这才勉强地道:“好,我等两位御史大人一同回州里见鲁大人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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