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0 章| 生宫乱魏王驾崩 谋纵局群英逐仪-《战国纵横:鬼谷子的局(1-15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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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去,给他捎个信,就说寡人……想他了!”惠王闭会儿眼,“告诉他,庞涓走了,寡人赦免他的所有过失,只想让他回来,陪寡人说说话!”

    “臣……遵旨……”

    得知陈轸暂居于楚地项城,苏秦一车出郑城后径投东南。行至安陵,天气骤冷,北风呼号,不一时,落起冷雨来。

    由于并不急于赶路,飞刀邹吆马拐入城中,歇足于一家客栈。

    冷雨一直下到后半夜,于鸡鸣前方住,及至天亮,阴云散去,天边现出红霞。

    苏秦用完早餐,见风和日丽,天气回暖,心情大好,吩咐上路。

    飞刀邹禀道:“雨下透墒了,眼下上路,怕是伤马力,不如我们看看风景,待日头把路皮晒硬,后晌上路不迟。”

    “也好。”苏秦点头,目光征询,“此地有何风景?”

    “风景倒是寻常,”飞刀邹应道,“倒是有户人家在办丧事,主公或想前往吊唁?”

    苏秦晓得有墨者在他周围,与他时刻保持联络,此时必是话中有话,略一沉思,指向门外:“走!”

    飞刀邹打开箱子,摸出《商君书》,呈给苏秦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苏秦怔了,没有接。

    “主公带上,或有用处!”飞刀邹坚持。

    苏秦揣在怀里,大步出门。

    既然是吊丧,就不能空着手去。飞刀邹与苏秦办好供品,打问到一户人家,却见院门关着,宅中并无一人。单看院落,丝毫见不出办丧事的迹象。

    飞刀邹以为走错门了,打问邻居,方才得知正是这家。主人姓冷,原是此地大户,至其父时家道中落,一家人不知何往,十几年前,屋主带着他的瞎母回返,修缮宅院住下来。其瞎母于三日前亡故,昨晚迎黑入的葬。由于屋主向不与人往来,丧事也没张扬,只让他们几家

    邻居帮忙抬棺,还付了不少抬棺钱。飞刀邹又问葬于何处,邻家指给一个方向。

    苏秦二人赶到,抬眼望去,是片陵墓区,已经落寞了,长着不少松柏,通路处立着一碑,上写:“安陵冷氏,永垂千古”。

    二人走进陵区,绕过几棵大树,看到树后孤零零地立着一座新坟,坟旁跪着一人,披着蓑衣。显然,他在这儿跪守一夜,顶着冷风凄雨。

    “他叫冷向,是商君的府宰,”飞刀邹小声禀出真相,“听师尊说,《商君书》就是他交给先巨子的。先巨子抄录数份,持原册入山,给了主公的师尊鬼谷先生!”

    听到《商君书》是此来历,苏秦不是惊讶,而是震惊了。

    苏秦走到跟前,在冷向身侧跪下。

    供案是几块石头砌起来的,工艺很糙,上面并无供品。坟前无碑,亦无任何表示祭典的字文。

    飞刀邹走过去,将供品一一摆上。

    飞刀邹摆毕,朝坟头深深一揖,退后丈许,默立守候。

    冷向拉下蓑衣,现出花白的头发,转头看向苏秦。

    苏秦亦看过来。

    二人对视。

    “客人是——”冷向止住,只以目光征询。

    “在下苏秦,听闻先生令堂仙逝,特此吊唁!”苏秦叩首。

    “苏秦?”冷向不可置信地盯住他,“可是六国共相苏秦苏大人?”

    “正是在下。”

    “在下居此十余年,几与世人无涉,大人何以知晓在下?”

    “在下有友是墨者,是他们告知在下的!”

    冷向豁然明白,朝苏秦拱手:“谢苏子大爱!”

    “该受大谢的是先生!”苏秦回礼,从怀中摸出《商君书》,“是先生让此书流传于天下的!”

    “唉,也许在下做错了呢,天知道!”冷向慨然长叹。

    “如果先生做错了,这个天下真就没救了!”苏秦看向《商君书》,“不瞒先生,在下因为此书才到秦国,又因为此书离开秦国,再因为此书悟出合纵长策以遏止暴秦!”

    “在下看到了。”冷向淡淡一笑,“你的师弟悟出连横长策,怕也是因为此书!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苏秦怆然应道,“因为此书,天下为之撕裂,即使墨者!”

    冷向吃惊道:“墨者怎么也撕裂了?”

    “前巨子随巢前辈将此书的副本留给墨者研习,各部墨者各有解读,莫衷一是,一些墨者从在下合纵之策,另一些墨者则赶赴秦国,践行连横之策。”苏秦苦笑一下,“这怕是先生所未曾料到的。”

    “合纵也好,连横也罢,”冷向仰天长叹一声,“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,在下……老矣……”看向西天,良久,转向苏秦,“只是,若是商君在此,得知苏子因此书而举天下之力来抗拒秦国的一统大业,不知该作何想?”

    “纵观此书,”苏秦应道,“商君所求,无非是以暴制暴,以力制力,以此应对乱世,或可一统天下。在下所求,却在于一统之后。”

    “一统之后,苏子何为?”

    “天下共生!”

    “何为共生?”

    “共生即众生之生,非一人之生。”苏秦侃侃而谈,“共生之世,君行君事,臣行臣事,交通于道,明晰于理,各是其是,各执其执,商业往来,彼此妥协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,”冷向苦笑一声,“苏子可以这般畅想。只是,人性本恶,欲壑难填。若是商君在此,或会笑此。”

    苏秦晓得自己与冷向之间尚隔一道鸿沟,遂淡淡一笑,拱手:“谢先生点拨。”指向新坟,“在下好奇,敢问先生,令堂新丘为何孤单于此?又为何未立碑文?”

    “葬于此地的虽为在下之母,却非先妣。”冷向淡淡应道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苏秦晕头了。

    “这么说吧,”冷向看向坟头,“躺在下面的是商君生母、先卫君媵妃卫戚氏。商君自入秦之后,恐事败身危,累及亲人,遂与在下结义,将其母托付在下。后来,商君事败身死,将《商君书》并其母一并托付在下,请求秦公赦免在下。在下献该书于秦公,方脱连坐之累,为义母尽孝,直至她数日前寿终正寝。在下晓得商君不想将此事公之于世,是以未立碑文,因苏子问起,在下又不敢虚言,方才道出原委,还望苏子守密。”

    “唉,”苏秦长叹一声,“人言商君薄情寡义,其实不然哪!”

    苏秦屈膝跪下,朝新坟行过祭礼,别过冷向,与飞刀邹返回城中,驱车入楚。

    因赵姬之事,魏嗣挨一顿揍不说,更被下进死牢,在王室里面子扫地,出狱后既不上朝,亦不入宫谢恩。

    惠王候等几日,见魏嗣固执依旧,动怒了。

    “毗人,”惠王旨道,“寡人想孙子了,召几个过来,一道吃个午宴!”

    惠王有孙辈二十余个,但可以立事也符合承位条件(正室嫡子)的却只有三人,分别是太子申的长子公子稚、公子昂的长子公子推和公子嗣的长子公子敕。

    听到只召“几个”,毗人晓得惠王决心废储,从孙辈中选人了,遂传旨上述三个公子入宫。晚宴气氛很是轻松,几个公子均不晓得内幕,在惠王的鼓励下放开说话,就国事各出观瞻。午宴过后,惠王让他们比赛射艺,出一只玉如意与两只玉佩作为奖品。比试结果,公子稚三

    箭全中,得到如意;公子推与公子敕各失一箭,各得一只玉佩。

    天香是在当日晚间晓得这事的。

    “父王这是铁心废你了!”天香急禀魏嗣。

    “让他废去!”魏嗣火冒三丈,“那个席子烧屁股!”

    “殿下!”天香嗔他一眼,“坐与不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,奴家还想……”压低声,“尝尝侍奉王上是个啥滋味呢!”

    “滋味一个样!”魏嗣没好气道。

    “不一样!”天香回嘴。

    “哼,看我这就让你尝尝!”魏嗣一把抱起天香,不由分说按到案上,伸手去扯她的腰带。

    天香顺势勾住他的脖子,借力弹起,一个反转移到背后,娇嗔道:“不嘛!”

    魏嗣伸手抓她,二人在殿堂里玩起猫捉老鼠来,魏嗣数次险些抓到她,每次只差那么一小点儿。

    守在旁侧的几个侍女(清一色黑雕)哧哧笑了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敢……”魏嗣面上过不去,颜色涨红,呼哧喘气。

    “殿下若是依从奴家一事,奴家这就依你!”天香娇喘吁吁。

    “依你何事?”

    “做殿下,承继大位!”

    “可父王……”

    “父王那儿,奴家求请!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怎么求请?”魏嗣怔了。

    “找张仪呀!”天香跳回来,偎入他的怀里,“若不是相国大人,殿下这辰光怕是仍旧在死牢里养虱子呢!”

    天香脱身出来,却没有去求张仪,而是写出急报,绑在雕腿上禀报金雕。

    公子华震惊,入宫奏报惠文王。

    “如果听凭魏王废立,雕台的多年经营就打水漂了。公子稚不同于魏嗣,颇有其父风范,言语不多,主见却大。如果真的由他继魏,我们就得从头来过。无论如何,到目前为止,魏嗣握在天香手里!”

    公子华禀道。

    惠文王的目光从急报上移开,转向公子华:“天香奏请极端手段,这个不妥吧?”

    “臣弟思忖良久,没有更好的方式了。”公子华应道,“老魏王放心不下任何人,对魏嗣原本不满,此番赵姬的事,让他伤透了心。魏王早对张仪不满,此番我伐齐失利,张仪在魏也就待不久了。如果张仪离开,魏王再立新储,魏国真就失控了。”

    惠文公闭目良久,睁眼:“魏国的事,你们定吧。这事儿寡人不知!”

    “臣弟遵旨!”

    项城闹市区的一处雅致宅院里,张灯结彩,一片喜气。

    院门洞开,身材愈见富态的陈轸衣冠楚楚地站在台阶上,一双小眼睛眺望远方。一辆张篷的辎车正在驶向这个方向。

    辎车越来越近,在门前停下。

    陈轸步下台阶,走到车前。

    早有小厮放好垫凳,打开帘门。

    一个戴着面罩的女人从车篷里钻出,一双大眼珠子隔着面纱盯住陈轸。

    陈轸亦盯住她。

    女人慢慢地撩开面纱。

    是伊娜。是陈轸多年前送入章华台的西域白姬,伊娜!

    伊娜合上面纱,伸给他一只手。

    陈轸拉住她的手,牵住她,将她抱下车。

    伊娜就势扑进他的怀里,搂住他的脖子呜呜悲泣。

    陈轸抱住她,在她的哭声里一步一步走上台阶,走进院门。

    院门合上,小厮将马车赶向不远处的马厩。

    陈轸身边不缺女人,缺的是伊娜。自将她送进章华台之后,陈轸渐渐后悔,怀念起那些有伊娜在身边的日子,看她跳舞,听她用学会不久的生硬语句讲述他从未听闻的域外传奇。威王崩后,章华台的女人成了多余,没有人欣赏了。陈轸破费三十锾金,通过昭阳府中家宰邢才疏通章华台内宰,方于半个月前将她赎出,送到他在项城的家里。

    伊娜由大门外一直哭至厅堂,哭至后院陈轸早已为她备好的闺房。

    单是听其哭声,陈轸就晓得这些年来她受了不少委屈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恨我吗?”陈轸将她放到榻上,自己坐在榻边,轻轻地拍着她,安抚她。

    “恨你一百次。”伊娜含泪点头。

    “是哩,”陈轸轻叹一声,抚摸她依旧滑腻的白肤,“你该恨我。”

    “从今天起始,我不恨你了,我只谢你!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因为你没有忘记我,因为你肯花钱赎我。”伊娜贴上来,紧紧搂住他,“你肯赎我,你肯花大价钱,说明你在乎我。在这世上,我已经没有亲人了,为什么要恨一个唯一在乎我的男人呢?”

    “伊娜!”陈轸眼睛湿润了,紧紧抱住她。

    “我的主人,”伊娜抽出身,跪下,两眼盯住他,“从今天开始,伊娜为您跳舞,为您唱歌,为您做任何事,只求主人答应一件事!”

    “你说!”

    “不要再将伊娜送人!”

    “我答应!我起誓不再将你送人了!”陈轸凝视她,郑重承诺,“从今天起始,我陈轸不再多想什么,只想如何过好后半生的日子。伊娜,我要你为我生个孩子,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,你……愿意吗?”

    “主人——”伊娜叩首,更咽,“伊娜……愿意!伊娜这就……这就为您生孩子,为您生许多许多的孩子!”

    二人正自缠绵情话,一名婢女入见,小声禀道:“有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求见,家老让奴婢将这个呈送主人!”

    陈轸接过一看,老天,是苏秦的拜帖。

    “伊娜,”陈轸松开她,“有个老友到访,你先洗尘,歌舞待客,乐手我已配好了!”冲外大叫,“来人!”

    几个婢女进来。

    “从今日起,”陈轸指着伊娜,“她就是你们的女主人,好生侍奉,为女主人沐浴洗尘,作乐迎客!”

    众婢女应诺。

    陈轸正正衣襟,大步出迎。

    “苏大人,你真是个贵客,来得不早不晚,恰到好处哩!”陈轸拱手。

    “恰到好处?”苏秦还个礼,不解地盯住他。

    “苏大人请看!”陈轸指向门头的彩球及院子的彩练,“今儿是在下的大喜日子,大人是唯一的客人,这不是恰到好处吗?”

    苏秦随陈轸走进院子,果然看到喜气盈院,转对陈轸拱手贺道:“贺喜陈兄了!”压低声,“敢问陈兄,是喜得贵子还是——”目光征询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陈轸轻笑几声,礼让苏秦坐于客席,“我们先说正事,至于这喜事嘛,待会儿喝喜酒时再讲!”于主人席坐下,盯住苏秦,“在下晓得苏大人不是为贺喜来的,说吧,此来所为何事?”

    “为张仪。”

    “张仪是苏大人同窗,知根知底,大人这寻在下——”陈轸盯住他。

    “正因为知根知底,在下不便出面,是以特别请求陈兄出头!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苏大人这是让在下去做恶人了!”陈轸笑道,“说吧,大人想让陈轸如何个恶法?”

    “逐走张仪,迫魏国回归纵亲!”

    “唉,”陈轸叹道,“若是十几年前,在下一定答应你,可眼下不成!自庞涓入魏,魏王对在下是恨之切切呀!再说,他现在已经与敌为友,离不开张仪了!”

    “庞涓死了,朱威死了,惠施走了,白虎也走了,魏王身边没有一个可信的人,孤独得很呢!相信他在念叨陈兄,巴不得陈兄回去呢!”

    “有张仪在侧,他容不得轸!”

    “陈兄是为张仪而去,他若不在侧,岂不是无趣吗?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陈轸指着他,笑了,转向外面,“来人!”

    家宰进来。

    “喜宴备好没?”

    家宰点头。

    “苏大人,”陈轸看向苏秦,“今儿让您赏个稀奇!”转对家宰,“宴乐!”

    不一时,宴席摆好,陈轸击掌,几个乐手鱼贯而入,奏起西域音乐。

    乐声中,沐浴一新的伊娜身着西域异服,喜气盈身,边歌边舞,顾盼生情。

    一曲舞毕,苏秦鼓掌,伊娜并众乐手退出。

    “苏大人,此女如何?”陈轸一脸是笑,轻轻地打起响指。

    “天下尤物!”苏秦竖起拇指。

    “大人可晓得此女来历?”

    苏秦摇头。

    “此女名叫扎伊娜,是西戎国十多年前进献秦公的西域舞姬,由秦公赏赐在下。在下嫌那个‘扎’字难听,就去掉了,只叫她伊娜。在下奉秦公之命使楚时,带她至楚地,为完成使命,逐走张仪,在下将她献入章华台,歌舞娱乐先楚王。先楚王崩后,章华台败落,在下听闻此女落难,就花三十锾金将她赎出。此女千里迢迢,于一个时辰前始至寒舍,刚刚洗完尘垢,就奉在下之命来娱乐苏大人了!”

    “啧啧啧,”苏秦赞叹几句,盯住他,“陈兄所言之喜,当是此女了!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”陈轸朗声笑道,“大人既称在下为兄,在下也就托个实底。从今天起始,此女就当是大人的嫂夫人了!”

    “苏秦贺喜嫂夫人!”苏秦拱手贺道。

    “咦,你不贺喜在下,只贺喜伊娜,可有说辞?”

    “听陈兄所言,嫂夫人命运坎坷,身如浮萍,在几欲枯凋之际,得陈兄搭救,陈兄且又不问贵贱,娶她为夫人,岂不是更加可贺吗?”

    “伊娜!”陈轸击掌。

    候于一帘之隔的伊娜闻声而出,一边走,一边掩着面哭。

    显然,苏秦的答话她全部听见了。

    伊娜屈膝跪地。

    “伊娜,”陈轸指着苏秦,“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六国共相苏秦苏大人,也是你与我的贤弟,来,为贤弟敬酒!”

    伊娜抹去感恩的泪水,直起身子,舒展袖子,朝二人嫣然一笑,执壶斟酒,将二爵置于一只小托盘上,举盘齐眉。

    苏秦饮毕,执壶,斟满三爵,一爵递给伊娜:“贺喜陈兄,贺喜嫂夫人!祝陈兄、嫂夫人百年好合,早生贵子!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”陈轸长笑数声,“好好好,早生贵子!”转对伊娜,“伊娜,听贤弟的,为我生个黄中透白的小子!”

    三人皆笑,举爵饮尽。

    魏惠王不再咨询张仪,铁心废掉太子嗣,立公子稚为储。接后数日,惠王不顾龙体老迈,驾临太庙,卜定吉日,又让毗人拟下废立诏书,加印封藏,只待吉日到时,就行大典,诏告天下。

    事急矣,天香决定动手。

    许是年纪大了,许是肾亏了,近两年来,惠王对后宫女色不再感兴趣,晚上通常歇于书房旁边的寝室,子时入睡。

    入睡之前,惠王喜欢喝一碗羹汤,汤中有三十六种补品,是老御医根据他的身体状况,采集天地精华,特别为他调制的食养秘方。

    这日夜间,老御医如往常一样调好羹汤,由侍女端入御书房。毗人拿汤匙小舀一点儿,入唇尝过,见热度刚好,就端给惠王。惠王在伏案翻阅一卷奏文,顺手接过,一气饮下,继续翻阅。

    不到一刻,惠王腹疼,舌头发麻,嘴巴大张却说不出话来。毗人大惊,急召老御医,却不见老御医踪迹。毗人的第一感觉是出大事了,紧急传召其他御医。

    然而,御医尚未寻到,惠王庞大的身躯就在地上抽搐几下,气绝而亡,前后不到一刻辰光。

    临崩之前,惠王未能说出一字,只将右手指向汤碗。

    毗人瘫坐于地。

    毗人的舌头也发麻了,红肿了,与惠王一样,嘴巴张着,却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毗人明白过来,咬破手指,在丝帛上写下“羹汤投毒,魏嗣弑王,毗人”十字,交给一个宫人,指指外面,比画着让他逃出去,将此丝帛交给宫尉龙虎。

    宫人拿着帛书飞跑出去,迎头撞上宫人装饰的天香等黑雕,被他们控制。

    天香从宫人身上搜出毗人的血书,将他拖回书房,控制住毗人并另外两个宫人,搜出惠王的废立诏书,当着他们的面将诏书并毗人的血书全部烧毁。

    天香令人将三名宫人带走,只留下万念俱毁的毗人,在梁上挂起一条白绫,将毗人推上去,踢掉他脚底下的案子。

    做完这一切,天香令人将现场恢复原样,熄灯,关门,退出。

    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。

    翌日是大朝。

    天色破晓,鸡啼鸟鸣。众臣如往常一样络绎入宫,正欲上殿,忽然丧钟长鸣,哀乐响起,号哭声起。

    众臣呆了,纷纷看向排在首位的张仪。

    张仪显然也不知情,目光错愕。

    主管东宫事务的内宰孝服出迎,引领众臣步入正殿。魏嗣一身孝服,已经端坐于惠王的大位,王室几代公子,包括公子稚等,凡是能来的全都缟素在身,齐齐跪在殿中。惠王的老御医更咽宣布惠王于昨夜子时突患中风驾崩、毗人自缢殉情等噩耗,大巫祝则按照惯例主持了魏

    嗣承继大位的仪式,接着是新王与众臣互动,新王册封,臣子叩首,宣誓效忠。

    新王史称魏襄王。

    登基礼毕,魏襄王颁诏举国赴丧,在逢泽择吉地为先王修陵,谥号惠,同时颁诏封毗人为逢泽君,使葬于惠王墓侧。

    是日,北风呼号,冷气笼罩,天寒地冻。

    惠王驾崩,襄王继统,一切发生在突然之间,即使襄王魏嗣也不适应。魏嗣环顾左右,身边竟无可用又可靠之人,只能依靠张仪,旨令他主持大丧。

    为惠王正尸时,张仪揭开盖在惠王头上的面罩,打个惊战,伸手在死者脸上抹一下,忙又盖上,急急回府,使人召来天香。

    见张仪一脸怒气,天香已知端底,勾头不语。

    “说,先王是怎么死的?”张仪直入主题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天香嗫嚅。

    “你们怎能这么干?”张仪拳震几案,“这么大的事,在我眼皮之下,怎不向我禀报?你……你们把我张仪当成什么人了?”

    天香吓呆了,扑通跪下。

    “你们是在冒我张仪的险,晓得不?”张仪指着她,手指发颤,“是要把我张仪置于死地,晓得不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天香带着哭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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