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屈遥趋进,叩首于地。 怀王盯住他,久久没有说话。 “王上,末将叩请死罪!”屈遥再叩。 “你回来得正好,”怀王终于发话,指指案头上景翠的战报,“说说,以六万攻两万,你们究底是怎么战败的?” “末将……”屈遥再叩,“无话可说,只请死罪!” 怀王刚要发作,靳尚趋前,拱手:“臣有奏!” “说吧。”怀王看向他。 靳尚将一只盒子放在面前:“盒中之物是屈将军从战场上带回来的,请王上详审!” 怀王示意,宫尹上前,将盒子拿过去,摆在他的几案上。 怀王打开盒子,现出两种颜色不同的矛头。 怀王取出矛头,一手一只,细细审视。 黑色的枪头上留有血污。 靳尚击掌,候在外面的宫人进来,呈上一只盾牌。 “王上,”屈遥抬头,看向怀王,“黑灰色的矛头是从我们将士的遗体上取出的秦卒矛头,许是秦人用力过猛,枪杆断了。黄褐色的是我们的矛头,盾牌为我们的将士冲锋抵挡所用,具体战况,大王可以亲试!” 怀王拿起楚人的枪头扎向盾牌,未能扎穿,再以秦人枪头刺向盾牌,锋头透出。 怀王审视那只乌黑铮亮且带着血污的枪头,倒吸一口冷气。 一切毋须再说。 怀王看向屈遥:“景将军何在?” “景将军他……”屈遥以手掩面,“在荆门大帐,今晚为将士们招魂。王上,末将晓得景将军,他……一路回来,走在最后,一句话没有说呀,他……他无颜觐见大王,只怕招完魂就……”叩首于地,放声悲哭。 “靳尚,”怀王晓得他指的什么,转对靳尚,“快,你与屈遥速去荆门,有请景将军,就说寡人有话问他!” 屈平一大早就到荆门去了。 与他同行的是庙尹、大巫祝及太庙的涉礼巫祝。 王师败归。早在几日之前,太庙尹就依惯例奏报怀王,为战死他乡的亡灵举办招魂仪式。怀王阅过奏报,未召庙尹,却传屈平,授命他主司招魂仪礼。 出征之前,怀王亲到太庙占卜,得上上吉签,不想却是战败了。庙尹晓得怀王是在为此生气,因而对屈平不敢怠慢,忙不迭地安排所有庙祝配合,生怕再出纰漏。 楚人的招魂仪礼是一系列的复杂仪式,单是招魂就分作三道关。第一道在荆门,第二道在郢都北门,第三道在太庙的英烈祠。 三道关中,最重要的是第一道,因而,楚国在荆门城外的军营校场边上设立招魂台。招魂台是个永久性土石建筑,台方十丈,高三丈,外观雄伟。台后是个三层楼阁,题匾为“王师英烈祠”,专门供奉历代王师的阵亡牌位。 这些牌位以六军为单位,由每一军造出英烈名册,册上注明战役名称、阵亡地点、英烈总数、英烈名号、英烈的生卒与籍贯等,以供后世查阅。各郡县、封君阵亡英烈的招魂仪礼,则由各地或各封君依礼举办。 招魂仪式通常定在日落之后的人定时分,因为那时节,日尽月出,阳静阴动。 招魂之时,抬魂台上插满各色各样的招魂幡。按照程序,于远方战死的万千英灵要在招魂幡的号令下,飞越夜空,在荆门前面盘旋,之后落脚于荆门上的临时旗幡。 之后,这些英魂将在旗幡与舞乐的招引下,盘旋于招魂台,归附于各部各将的旗号,过了第一道关。 再后,英魂在巫祝令幡的导引下向南飞穿,盘旋于郢都北门,附着于北门旗幡,过第二道关。 再之后,英魂飞向太庙,附着于太庙的英烈祠旗幡。英烈祠根据所招到的英灵,造册具表,请求王命封印,再依据王命封印制作出牌位,传回荆门英烈祠,所封册表受供于荆门英烈祠,所制牌位则由荆门英烈祠分发给各家各户,由英烈的家属认领,供奉于各家各户的宗祠或灵堂。 此番招魂,太庙特别用心。由于英魂众多,途程遥远,且须飞越星空,跨越河流、湖泊、高山,还要克服各种拦道恶魔,因而,在招魂台的中央,庙尹特别吩咐将太庙所辖的楚地最强有力的天、地、人三路大神的牌位悉数请至,天神计有上皇太乙、日神东君、云神、大司命、少司令、风伯飞廉、雨神屏号、日御曦和、月御望舒等二十余位,地神计有大神巫咸、四方山神与山鬼、四方水神、四方土伯等近百位;人神供有祝融、颛顼、三皇、楚人先祖等百多位,可谓是集中了楚地广宇神、仙、巫、鬼的最强大阵容。 鉴于屈平与怀王的关系,庙尹再三恳请屈平扮演巫阳。招魂大礼上,最主要的角色是巫阳。通常,这个角色是庙尹亲自扮演,这次特别让给屈平,可见他的复杂心情。 屈平辞不脱,同时觉得这个角色新鲜、刺激,也就顺口应下,连日来向庙尹与大巫祝请教仪礼的各种细节,及至祭日,总算是胸中有数了。 是日向晚时分,荆门的招魂现场人声鼎沸。来自附近各邑的阵亡家属被安排在招魂台的正前方,有数千人,后面及两侧是几天前班师的阵亡将士的战友们。 早已布置完毕的招魂台上,一面巨大的“楚”字旗迎风招展。台前点起两堆薪火,巨大的亮光映照在招魂台的无数面招魂幡上,台的两侧插着几十面写有死者生前所属将官番号的楚师帅旗。 所有人面台而跪,火光中显出景翠苍白的脸。 在正前方的第一排核心位置,跪着一直守候在荆门边上的母女三人,是景翠特别安排的。 小姑娘的身边,坐着白云。显然,这一家三口的命运揪住了她的心。 太阳落山,巫乐响起来,沉闷而哀悼。巫乐声中,十数工祝身穿奇装异服,开始翩翩起舞。 场面庄重,静穆,压抑。 按照程序,整个招魂仪式分为三节,第一节,巫乐起场,大巫祝登台召唤天地神灵到位,造出气氛;第二节,巫阳登台,向天地四方唱颂招魂曲辞招引魂灵;第三节,由三军各部的旗手登台,摆动各自的旌旗,由巫人逐一唱咏该部阵亡将士名单,包括他的姓氏、村落、年龄、职别等。 程序进入第二节,该屈平扮演的巫阳登场。 披头散发的巫阳身着奇服,戴着一个特制面具,在一阵紧密的巫乐声中缓缓登场。 屈平面向西北而立,双手高扬。 场上气氛为之一振。 巫乐声缓,屈平慷慨悲吟,音声铿锵:“魂兮归来,入修门些!去君之恒干,何为四方些?舍君之乐处,离彼不祥些……” 让人始料不及的是,屈平刚刚吟出第一句,就有一股狂风蓦然吹来,原本不动的各色旗幡于瞬间哗哗作响,两大堆篝火乍然腾起,巨大的火苗顺风冲举,挂在招魂台上的几盏明灯随风摇荡,场面惊险。 人们全都惊呆了,纷纷看向天空。 空中,黑压压的乌云正由北而南,冲压过来。 屈平急了,双手冲天,面向东方,继续他的招辞:“魂兮归来!东方不可?托些。长人千仞,惟魂是索些。十日代出,流金铄石些。彼皆习之,魂往必释些。归来兮!东方不可?托些……” 屈平的辞令刚刚吟完,一阵更大的强风吹过来,篝火啪啪作响,火星四溅,一些火星飞向人堆,坐在前面的人们发出惊叫与躲闪。 屈平目瞪口呆,不知所措地看向正在台上为他扮舞的几个巫女。 巫乐更加起劲,巫女舞得更加疯狂。 在疯狂的巫乐中,已经下场的大巫祝再度上场,围着屈平跳舞,显然是在安抚他。 “怎么回事儿?”屈平压低声音,“是我做错什么了吗?” “不是,”大巫祝仰头看天,“是云神带着飞廉、屏号来了。庙尹大人不该请他们几个到场的!” 飞廉为风伯,屏号为雨伯。 屈平这也记起,台上供着他们几个的牌位,立有他们的旗号。 “怎么办?”屈平急了,“快撤下去!” “撤不得呀!”大巫祝小声应道,“请神容易,送神难。这已请来了,就不能撤,否则,两位大神发起怒来,更不得了!” “这这这……这该怎么办?”屈平头上汗出。此番他受王命招魂,这又自扮巫阳,干系重大,无论闹出什么差错,他都是解释不清的。 “屈大夫,请镇定,镇定,镇定!”大巫祝一连安抚几声,绕他跳起缓步舞,一边跳,一边往空作法,口中喃喃出辞,不知他在念叨什么。 风伯、雨伯却似没有懂他,狂风愈疾,乌云愈滚。 紧接着,一道闪电破空而来,一声惊雷在不远处炸响,各色旗帜哗啦啦响,咔嚓一声,一根旗竿从中折断。 一场强雷雨近在眼前。 面对如此变局,跪在场上的所有人,竟然无一个逃走或移动,因为他们知道,他们是在为亲人招魂。一旦招不回来,亲人的亡魂就不能归家,就只能在外永世流浪。 屈平跪下,仰望天空,双手伸张,声音悲切:“东皇太一,佑我英灵吧!” 人们全都跪倒,叩首于地,跟从巫阳发出悲号:“东皇太一,佑我英灵吧!” 在暴雨就要倾泻的刹那,招魂台上倏然冒出一个白色的身影。 是白云。 不知何时,白云已悄悄离开那一家子,换作一身施法的祭司服,现身于招魂台。 一袭白纱本就薄如蝉翼,又在狂风中时不时地被完全掀起,白云她那无可挑剔的少女胴体几乎全裸地展示在招魂台上。 白云却毫无顾忌,两脚跳起怪舞,全身旋转如陀螺,渐渐旋近屈平。 屈平还没有回过味来,白云完全进入施巫状态,一手持令幡,一手拿铃铛,在有节奏的舞蹈中响铃作法,发号施令。 正在跳舞的众巫女似乎从未见过这般舞蹈,愣愣地站在边上,看着她一个人跳。 依旧跪在舞台中央的屈平盯住她,也是呆了。 白云一边舞,一边作法,口中含着连大巫祝也莫名其妙的咒文。 不一会儿,奇迹发生了。 狂风小起来了。 乌云缩回去了。 天空现出一道蓝蓝的裂隙。 闪电与雷鸣越来越远,再也看不到、听不见了。 显然,眼前这一切,出乎太庙尹与大巫祝的意料。大巫祝断出,台上这位女子控制云神的法力远在他的法力之上。他甚至认为,这位女子的出场要么是屈平要么是怀王瞒着他所做的安排。 大巫祝下台让贤,吩咐下人更换被风吹折的旗竿,整理篝火及灯具。 屈平依旧傻傻地跪在台上,两眼眨也不眨地紧盯住她。 白云却没有走,而是放下令旗与铃铛,无视台上众巫的存在,只给屈平一个谜一样的笑,向他伸出纤手。 屈平也伸出一只。 白云一把扯起他,围住他继续跳舞。 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屈平的心底油然升起,使他不由自主地顺从她的脚步,与她手拉手在台上跳起来。 巫乐再次响起。 屈平显然已经忘记招魂的事了,顾自与她伴跳。 白云松开他的手,向南天长啸一声,放声吟出:“魂兮归来!南方不可以止些。雕题黑齿,得人肉以祀,以其骨为醢些。蝮蛇蓁蓁,封狐千里些。雄虺九首,往来儵忽,吞人以益其心些。归来兮!不可?久淫些……” 天哪,白云是在接吟他方才的招魂辞。 屈平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,转向西天,长啸一声,接吟:“魂兮归来!西方之害,流沙千里些。旋入雷渊,爢散而不可止些。??而得脱,其外旷宇些。赤蚁若象,玄蠭若壶些。五谷不生,藂菅是食些。其土烂人,求水无所得些。彷徉无所倚,广大无所极些。归来兮!恐自遗贼些……” 白云转向北方,长啸过后,接道:“魂兮归来!北方不可以?些。增冰峨峨,飞雪千里些。归来兮!不可以久些……” 众人有识者已经听出,屈平与白云是在分别吟唱天下四方(东南西北)的苦厄与劫难,劝告在外游荡的魂灵,任何一方都不是可投之地。 乌云渐渐退去,天空变得湛蓝,星光现出。 但没有人在意头顶的星光,所有目光全都盯在招魂台上的巫阳与凭空冒出来的美丽巫女身上。 天下四方吟完,屈平接吟上苍也是不可去之所:“魂兮归来!君无上天些。虎豹九关,啄害下人些。一夫九首,拔木九千些。豺狼从目,往来侁侁些。悬人?娭,投之深渊些。致命于帝,然后得瞑些。归来兮,往恐危身些……” 白云随即吟出地下幽都更不可投:“魂兮归来!君无下此幽都些。土伯九约,其角觺觺些。敦脄血拇,逐人駓駓些。参目虎首,其身若牛些。此皆甘人,归来兮,恐自遗灾些……” 六合之内皆不可投,游魂该去哪儿呢? 屈平吟出一处所在:“魂兮归来!层台累榭,临高山些。网户朱缀,刻方连些。冬有宎厦,夏室寒些。川谷径复,流潺湲些……” 白云接吟:“魂兮归来!翡翠珠被,烂齐光些。蒻阿拂壁,罗帱张些。纂组绮缟,结琦璜些。室中之观,多珍怪些。兰膏明烛,华容备些……” 这是人间仙境啊! 这么好的去处又是哪儿呢? 答案不言自喻,是荆地,是郢都。 郢都之地所拥有的不仅仅是景美物华,还有灯红酒绿,美女韶华。 屈平与白云向天招手,同声勾引:“魂兮归来!二八侍宿,射递代些。九侯淑女,多迅众些。容态好比,顺弥代些。姱容修态,絙洞房些。蛾眉曼睩,目腾光些……” 众工祝齐声唱道:“魂兮归来——” 这一声唱过,夜空里现出一道精光,瞬息而逝。 是一颗流星从北方的夜空里划过。 “快看,流星!”人群中不知是谁叫起来。 众人纷纷抬头看天。 更多的精光划过夜空,嗖嗖嗖地飞越夜空。 屈平神情激动,面向西北,仰天召唤:“魂兮归来——” 白云亦张开双臂,向天呼唤:“魂兮归来——” 众工祝齐声:“魂兮归来——” 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站起来,伸手向天,齐声召唤:“魂兮归来——” 大巫祝传令,所有的招魂幡摇动起来。 天上流星更多,无数道精光由四面八方的夜空里飞划而过,转瞬即逝。 所有人都知道,它们就是四散飘浮的英灵,受到亲人的召唤,不远万里归来,隐没在各色旗幡上。 看着万众欢腾的场面,景翠满脸是泪。 景翠悄悄地站起来,离开他身边的将士们,一步一挪地走向远处,隐没于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。 景翠走到野外,走到一棵他早已选中的老树下。 景翠解下腰带,搭在枝桠上,挽出一个套。 景翠钻进套索,蹬倒垫石。 一连串动作,景翠一气呵成,没有一丝儿拖沓。 就在景翠挂在枝上作最后的挣扎时,一路尾随而来的两道黑影飞步赶到。一人掷出飞刃,割断套索。 景翠扑嗵落地。 一轮弯月挂在西天,月光下,映出靳尚和屈遥的脸。 招魂台上,屈平精心准备的招魂辞全部吟完,天上的流星也少下去了。 一袭白衣的白云跳着跳着,拣起她的令幡与铃铛,跳向舞台的边缘,隐在一个暗处,纵身跳下高台。 招魂礼仪进入下一节,庙尹上场,邀请所部将军或军尉登台点名,以免遗漏。 不及众将军上场,也不及摘下面具,屈平朝庙尹拱个手,循着白云隐去的地方纵身跳下。 屈平看到了那道白影,她正在寻找什么。 白影提起一个包裹,快步走进夜幕。 屈平紧追于后。 两个身影一白一黑,一前一后,一路追到旷野里。 弯月就要沉下去,月光依然斜过来。 白云停住步子,转身,面向屈平。 屈平走近,站在她面前,似乎这才想起头上的面具,摘下来,扔到地上。 微弱的月光洒在屈平洋溢着青春的脸上。 白云盯住他。 在她的目光逼视下,屈平有点儿不知所措。 白云扑哧一笑:“巫阳,你一路追我做什么?” “你……”屈平反问,“为什么要跑?” “咦,”白云叫道,“这不得寻个地儿换衣服吗?” “是在下错了!”屈平背身,闭目,“换吧,我闭眼。” 白云瞄他一眼,动作麻利地脱光自己,打开包裹,换上原先的巴女服饰,将招魂所用的白色礼服放进包裹,冲他叫道:“好了。” 屈平转过身,见面前站着一个巴女,愣怔一下,冲她拱手:“巫阳诚谢上仙施法驱云,为英烈招魂!” “哦哦,没想到你是追来诚谢的呢!”白云给他个笑,抱拳还礼,“是的,本祭司施法,向来是要收谢礼的。敢问巫阳,拿什么作为谢礼呢?” “你是祭司?”屈平先是惊愕,继而恍然有悟,“是了,是了,上仙当是巴地祭司了!敢问祭司,司祭何方大神?” “司祭何方大神是本祭司的事,这已半夜了,巫阳要给什么谢礼,就快拿出来,本祭司还要……”生生将“寻个歇处”咽下。 “这……”屈平迟疑一下,“敢问祭司,在下当以何礼致谢?” “哟嘿!”白云瞪大眼睛,“你这人倒是成趣,你去问问天下,哪有致谢的问受谢的谢以何礼?” “是了,是了,”屈平失语,摸摸身上,穿的依旧是巫阳服,没有带钱,尴尬地笑笑,抱拳,“在下走得急些,身上竟是没带谢礼,也无可酬之物。如果祭司不嫌弃,可随在下回到招魂台,在下必以重金相谢!” “重金?”白云瞪大眼睛,“什么是重金?” “就是很多金子。” “嗬,”白云两手一摊,“道是什么呢,原来是很多金子。只是,本祭司不置房,不置地,要很多金子何用?” “这……”屈平挠头,“敢问祭司,不收金子,要在下如何致谢?” “哦,对了,”白云盯住他,“你说你有好多金子,这些金子都是你的吗?” “不是。” “咦,不是你的,你怎能拿来谢我?” “在下可奏请大王,从大王处支领谢金,再来谢你!” “你是何人?”白云心里一动。 “在下屈平,字原,楚宫文学侍从,今奉王命为战殁英灵招魂!”屈平自报门户。 “屈平?文学侍从?”白云闭目有顷,抬头,盯住屈平,缓缓吟咏,“后皇嘉树,桔徕服兮。受命不迁,生南国兮。深固难徙,更1志兮……” 屈平大奇:“你能吟出此诗?” “可是你写的?”白云盯住他。 “惭愧,惭愧,”屈平抱拳,“是在下十三岁时习作,今日看来,稚嫩了!” 白云似是没有听见,顾自闭目吟道:“……苏世独立,横而不流兮。闭心自慎,终不失过兮。秉德无私,参天地兮……” 屈平感动了。 “你真是写作此诗的屈子?”白云吟毕,两眼直逼,似乎他在说谎。 “我这……”屈平现出个苦笑,两手一摊,“该怎么来证明自己呢?” “嘻嘻,”白云调皮一笑,“是屈子就不必自证了。这样吧,本祭司初次下山,人地两生,屈子欲致谢礼,就给本祭司一个宿处,几顿饭吃,如何?” 屈平压抑住心头激动,伸手礼让:“祭司大人,请!” 得与帮自己大忙的恩人同归,屈平兴甚至哉,引领白云回到招魂台边,听见几个将军仍在台上一个接一个地吟咏勇士们的英名。 屈平寻到大巫祝,刚为白云安顿好宿处,屈遥就来请他。 二人走进景翠的大帐,见靳尚也在。 帐中,景翠复盘,将他的战略、战术与东、西二路呈送的战报一一详述一遍,长叹一声,苦笑:“唉,翠自幼好战,戎马一生,历战无数,多是败绩。垂暮之年,蒙王恩施遇,翠受命征秦,精心筹备,悉心谋局,誓言收复商於,雪我大楚大耻,不想却……”看向远处,良久,“翠欲以死谢罪,岂料靳大人这又……”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