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 章|明利害客卿筹谋 走险棋朋党设陷-《战国纵横:鬼谷子的局(1-15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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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昭阳之谋?”王叔怔了,“是收归王室!”

    “王室由谁来辖制呢?”张仪接道,“大王是不会管的,具体就由令尹府辖制。之前大王有意让屈平取代昭阳,但昨日来看,大王心气或已改变,如果不出意外,令尹依旧是昭阳。”

    “奇怪,”王叔自语,“大王何以突然改变呢?他怨昭阳久矣!”

    “这个当可归功于陈轸!”张仪应道,“昨日晨起,陈轸鸡鸣即起,先去昭阳府,继而是左徒府,之后,左徒与陈轸一并出门,左徒入宫,陈轸再入昭阳府。再之后,昭阳入宫,左徒先回草庐,再入王宫,这中间的曲折,耐人寻味啊!”看向靳尚,“不瞒诸位,昨日此时,在下真正在为靳兄擦冷汗哪。若是靳兄迟走一时,若是左徒早回一时,被左徒逮个现行,讲给大王,靳兄这辰光怕就没有这般坦然喽!”

    张仪轻轻几句,唬得靳尚额头汗出。

    “请问张子,何以应对,可有良策?”王叔拱手,直入主题。

    “回禀王叔,”张仪看向他,回礼,“仪没有良策,只有应策。”

    “请讲应策。”

    “应策有二,”张仪扫视王叔三人,“一是服从王命,顺应新制新法,王族、宗族合起手来,勒紧裤带,成就大王、左徒变改之功,藏富于国,厉兵秣马,东和于齐,西争于秦,以武力夺回商於谷地,将秦人锁死于关中。”

    “二呢?”子启急不可待。

    “其二是,”张仪看向他,“王族合力,制服昭阳、左徒,促使大王回归正途,藏富于民,西结强秦,东争于齐。秦无楚忧,可争三晋;楚无秦虑,可夺泗下。这也是秦王长策,在下赴楚聘亲,亦是为此,请诸位斟酌。”

    “有何斟酌?”子启握拳,看向王叔,“王叔,听张子的,干吧!”

    “敢问张子,”王叔闭目有顷,看向张仪,“事已至此,可有良策制服昭阳与左徒?”

    “制服左徒,”张仪看向靳尚,“非靳兄不可。至于昭阳,”看向王叔,“就得王叔亲自出马喽!”

    “怎么做?”

    张仪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,递给王叔:“如何制服,尽在此囊,王叔可以开看。”转向靳尚,“麻烦靳兄与在下进宫一趟,靳兄可禀报大王,就说秦使有喜讯奏报!”

    得到昭阳助力,这又确定好改制变法的远略长策,怀王正自豪气冲天,听闻靳尚奏报,秦使有惊喜奏报,以为是关于商於之事的,当即传见。

    “贺喜我王!”觐见礼毕,张仪率先拱手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怀王乐不合口,“今朝是有喜事。”俯身,“听闻秦使亦有喜讯带来,寡人可否一听?”

    “贺喜我王!”张仪再次拱手,贺喜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怀王又笑几声,“说吧,寡人甚想听听张子的喜讯!”

    “仪已贺过两次了!”张仪再拱手,“再贺一次,仪贺喜我王!”

    “咦?”怀王敛起笑,盯住张仪,“你还没有讲出什么喜呢,这贺个什么?”

    “贺大王的喜呀!”张仪笑了,“大王得喜,有大利于楚,仪怎能不道贺呢?”

    “寡人得何喜了?”怀王纳闷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张仪连笑几声,“大王的喜,满郢都皆知,这还用说出来吗?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怀王愈加纳闷了,看向靳尚,“什么喜?”

    靳尚勾头。

    “说呀!”怀王急了,声音提高。

    “大王颁宪布令,改制变法,行追魏文,功比秦孝,这是天大的喜事呀,仪是以道贺!”张仪拱手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怀王暗吃一惊,“秦使可指寡人颁诏定职裁冗的事?”

    “裁冗之事虽说可喜,却不值一贺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不值?”

    “一则此事已过旬日,在郢都算是往日旧事了,二则三世不袭,先悼王时代早已行过,今大王再行,实为平常,不为大喜。”

    “请问秦使,你说的大喜是指什么?”怀王直盯张仪。

    “仪已讲过,颁宪布令,改制变法呀!”

    “寡人颁何宪、布何令了?”怀王目光逼视。

    “咦?”张仪略作吃惊,“大王难道还没有颁布吗?”

    “寡人在问的是,寡人颁何宪、布何令了?”怀王咬住字眼。

    “左徒大人新造的宪令呀!”张仪故作惊讶,似乎奇怪怀王会回出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“新造的什么宪令?”怀王追问。

    “一十二宪,四十九令!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怀王倒吸一气,手指着他,“怎么晓得的?”

    “大王,”张仪两手一摊,“郢地人人皆知之事,仪怎么不晓得呢?”

    “啊!?”怀王震惊,看向靳尚,不可置信,“靳尚,你可晓得?”

    “回禀我王,”靳尚拱手,“臣早有听闻!”

    “听到什么了,快讲!”

    “就是左徒大人奉旨造宪之事。”

    “听何人所讲?”

    “左徒呀,他亲口所讲。”

    “他……”怀王愈加震惊了,“他在哪儿讲?都讲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他逢人就讲呀,说他是大楚第一才子,说大王早已离不开他,大王的宪令谕旨,无不出自他手,说莫看现在是代令尹,要不了几日,令尹之位就是他的,因为大王与他同池洗过澡,搓过背,说……”

    怀王猛拍几案:“够了!”

    靳尚吓一大跳,急急刹住。

    “靳尚,”怀王颤抖着手,点出他的名字,一字一顿,“寡人这对你讲,屈平不可能说出这些!”

    “臣……”靳尚叩首,涕泣,“不敢欺王啊,大王!王若不信,可使人随街查访,屈平所造宪令,早已成街谈巷议,路人皆知呀!”

    “既是街头巷议,你……”怀王喘气,“且说一令!”

    “臣……”靳尚叩首。说实在的,尽管他抄写一遍,但要背诵,他真的一句也诵不出。

    “大王,仪请诵之!”张仪闭目,朗朗上口,“大楚宪令,第一宪,第一令,明宪审令。凡先王法制,所合皆为先王之时,所应皆为先王之势,今时过境迁,大邦并雄,中原列国先后变法更制,我大楚亦不可墨守成规。寡人是以明宪审令,革除旧弊,以顺方今之时,以应方今之势……”

    张仪的过目不忘本领派上用场,一宪一令,不一会儿,竟将屈平花费不知多少时日才拟就的宪令悉数诵出,惊得怀王与内尹目瞪口呆,即使靳尚也是傻了。

    张仪诵完,笑道:“大王,仪所记住的就是这些,想必有不少错漏,贻笑于大王了。”

    怀王面色腊黄,额头汗出。

    空气冷凝,殿中死一般的静,只有怀王越来越粗的出气声。

    得与怀王、昭阳达成共识,屈平真有说不出的兴奋。翌日晨起,屈平哪儿也没去,只守在草舍里,将三人昨日所议悉数过滤一遍,斟酌成合适的表述添加进正文。

    天色过午,屈平修改完毕,自认为一切妥当,方才誊抄一遍,将原稿秘藏起来,赶赴左徒府,吩咐咸尹将宪令密抄三份,一份由他存档,另三份束扎成册,加盖左徒府玺印,送呈王宫咸尹。

    屈平刚刚吩咐完毕,屈遥进来,附他耳边低语。

    屈平脸色变了。

    “真正奇怪,”屈遥一脸茫然,“阿哥起草的宪令连我也未曾读过,街头百姓怎就全晓得了?”

    屈平已知原委,从牙缝里挤出二字:“靳——尚——”

    “靳尚?”屈遥不解,“他怎么了?”

    屈平忽地起身,快步走出。

    “阿哥,你去哪儿?”屈遥追上。

    “进宫!”屈平头也不回。

    御书房里,怀王怔怔地坐着,目光呆滞。

    怀王耳边响起靳尚的声音:“……他逢人就讲呀,说他是大楚第一才子,说大王早已离不开他,大王的宪令谕旨,无不出自他手,说莫看他现在只是代令尹,要不了几日,令尹之位就是他的,因为大王与他同池洗过澡,搓过背,说……”

    接后是张仪的声音:“……大楚宪令,第一宪,第一令,明宪审令。凡先王法制,所合皆为先王之时,所应皆为先王之势,今时过境迁,大邦并雄,中原列国先后变法更制,我大楚亦不可墨守成规。寡人是以明宪审令,革除旧弊,以顺方今之时,以应方今之势……”

    内尹进来,看怀王一眼,小心翼翼地候于一侧。

    怀王察出是他,眼睛未睁,声音出来:“访到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回禀我王,”内尹小声,“臣使人察访街头茶肆,确如上官大人所讲,郢人皆在议论新宪……”

    怀王一拳震在几上:“屈平!”

    咸尹走进:“禀报我王,左徒屈平觐见!”

    怀王指向外面,浑身颤抖:“滚,滚滚,让他滚!”

    内尹急了,压低声音:“大王?”

    怀王喘会儿气,指着内尹:“去,告诉那个左徒,就说寡人忙呢,无暇见他!”

    内尹拱手:“臣领旨!”

    内尹自然没传原话,只说大王在忙,让他改个时辰再来。内尹传完话,正要进去,屈平一把扯住他,压低声问:“告诉我实话,大王是不是在生我的气?”

    内尹轻叹一声,算作答复了。

    屈平急了:“你再禀报我王,我有委屈诉说!”

    内尹又叹一声,压低声音:“左徒大人,你还是改个辰光来吧。”转身进去了。

    屈平晓得事急,当门跪下。

    屈平由后晌始跪,一直跪到太阳落山,再跪到天色黑定,再跪到时交一更,宫中仍无一人出来请他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,宫门开着,但没有一人由宫门进出。

    直觉告诉屈平,大王就在宫里。

    大王生气、屈平跪堵宫门的事情在宫中不胫而走,自也传进巫咸庙。

    在郑袖推动下,楚国不少地方都在开建巫咸庙,祭司紧缺,郑袖从宫中及民间选出几十名清秀少女,由白云在巫咸庙中作专业培训。

    “左徒求见,大王不许,左徒跪在宫门前面,宫中所有人都不走宫门了,开偏门出入。这都交一更了,左徒跪有两个多时辰哩!”一个准祭司悄声禀报白云。

    “大王在吗?”白云问道。

    “大王在。大王就在那位置上一直坐着,啥也没干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“不晓得呢。午时靳尚与秦使觐见大王,他们走后,大王就成这样了。”

    “晓得了。你去南宫,求请娘娘,就说我想借用一下她的琴。”

    准祭司匆匆去了,不过一刻,抱着南后的琴回来。

    白云接过琴,看也没看,抱上就出去了。

    白云径直走到楚宫前院,走向殿门。

    果然,屈平当门跪着。

    白云在屈平跟前蹲下,悄语:“阿哥,你因何跪在这儿?”

    “因为小人靳尚。”屈平低声应道。

    “他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他潜入草舍,偷走我起草的宪令,在郢都四处张扬,大王因此而生我的气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与秦使是在午时觐见的大王!”白云丢下一句,起身,抱起琴,款款入内。

    白云没有禀报,直入殿中,重重的脚步声一路响进来。

    正在闷头坐着的怀王听到响声异样,猛地抬头,见是白云,精神一振,两眼大睁,盯住她。所有宫人,包括内尹,没人料到祭司会不请自来,所有目光齐射过来。

    白云抱琴走到怀王案前,转向左侧,在一块空处席地而坐,摆琴。

    怀王显然晓得她为何而来,眼睛夸张地闭上,做出无动于衷的样子,只是心已异样,不时睁开一道细缝,瞄一下她。

    白云看在眼里。

    白云摆好琴,调好弦,身体坐直,两手抚琴,弦却不动。

    怀王在等候琴声,琴声迟迟不起。

    宫中死一般的静。

    沉不住气的是怀王,又瞄一眼白云,眼睛彻底闭合,鼻孔里发出夸张的鼾声。

    白云听得分明,猛地拨弦,连响几个怪声,尖厉而刺耳。许是力道过猛,在最后一个怪声之后,一根弦断了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被这几声琴弦惊愣了,尤其是那个断弦声。

    怀王受惊,两眼大睁,盯过来,声音不悦:“是祭司呀,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“回禀大王,”白云朗声,“是巫咸大神示我来的!”

    “哦?”听到大神,怀王本能地坐直身子,“巫咸大神让你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为大王弹琴!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弹吧,寡人洗耳恭听!”

    “已经弹过了!”

    “是刚才那几声?”怀王惊愕。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

    “何以刺耳?”

    “不刺耳不足以唤醒大楚之王!”

    “唤醒寡人?”怀王怔了,“寡人睡了吗?”

    “大王没有睡,是昏且迷了!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怀王气极,目光如炬,射向白云,良久,缓出一气,“这且说说,寡人怎就昏且迷了?”

    “作为大楚之王,不问真假曲直,偏听一面之辞,塞视听于朝臣,拒忠贞于门外,难道不是昏且迷了?”

    怀王手指哆嗦,指着她:“寡人何曾——”想起屈平,稍稍尴尬,转对内尹,“传旨,让堵寡人门口的那个人,进来吧!”

    从宫中回来,靳尚一路无话。

    靳尚明白,自己已经不可避免地陷入一个赌局,不仅将自己的未来、家族的未来、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押在这一赌上了。

    靳尚之所以敢于押上全部身家,是他心中已有胜算。他的胜算不在自己,不在王叔、子启等王亲贵族,亦不在秦人张仪,而在赌局的另一方阵营,大王、昭阳与屈平。他与大王相处不下二十年,深知大王;他与昭阳明争暗斗十多年,亦深知昭阳。大王不是一个当大事的人,昭阳老矣,至于屈平,他压根儿就没有把他当根葱。

    然而,与大王一样,靳尚自己也不是个能当大事的人,他也深知这一点。不能当大事,大事却临头。在张仪、王叔将他完全推到风口浪尖时,靳尚吊不住气了。当宫中来人提及屈平入宫,当宫门而跪以求见大王时,靳尚的心愈加慌乱,起身赶到王叔府宅。

    整整一个下午,直至一更天,靳尚未曾离开王叔府宅半步。陪他压惊的是王叔、张仪、子启三人,一侧侍奉的是天香、秋果四个品香楼的花魁。四人在玩投壶游戏,但谁的心思都不在游戏中。

    将近二更,靳尚的家宰气喘吁吁地赶到王叔府,禀报大王急召,要他即刻入宫觐见。

    靳尚脸色白了。无论如何,他在屈平草舍坐守两个时辰,面前摆着的就是屈平的新宪,这是个铁的事实。

    靳尚看向王叔。

    王叔看向张仪。

    “靳兄,”张仪看向靳尚,“对证去吧,记住,一口咬死!”

    “怎么咬?”靳尚吸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昨日的事呀。”张仪看向靳尚,“昨日从卯时起,你就陪仪去湖边钓鱼,中午烧烤鲜鱼,鱼刺还卡了你,是不?”

    “卡了我?”靳尚惊愕。

    “是呀,那根鱼刺极大,怎么也取不出,眼见靳兄性命垂危,在下急了,快马加鞭,将你送去看疾医,就是城西丁字街口的那家,那疾医将靳兄放倒在榻上,拿起一把细钳,从靳兄嗓眼里取出一根这么长的刺,是不?”张仪比划了一下鱼刺的长度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明白了张仪的话音。

    “可……”靳尚忐忑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张仪轻笑几声,看向天香,“有请拔刺的疾医!”

    天香出去,不一会儿,领进一人。

    那人手中拿着一根鱼刺,请求靳尚伸出手指,闭上眼睛,拿鱼刺扎入指尖取血,将血液抹在鱼刺上。

    取完血,疾医将鱼刺小心包好,拱手出门。

    “靳兄,”张仪笑道,“这下放心了吧。有人证,有物证,是可以查验的!”

    靳尚看向王叔。

    “上官大人,”王叔拱手,“放心去吧,照张子所讲,一口咬死。咬死了,就讲清了。咬不死,反倒讲不清!”指向自己,“王叔恭候佳音!”

    靳尚再无二话,朝众人拱手作别,大步出去。

    听到靳尚走远,王叔看向张仪。

    “王叔,该玩锦囊里的游戏了!”张仪提示。

    “贤侄,”王叔转对子启,“这就去,叫醒你的几个阿叔,传王叔的话,召集族兵,厉兵秣马,筹备出行!”

    子启应过,急急去了。

    靳尚赶到王宫,早有宫人守候,将他引入偏殿,也就是他与张仪上午觐见的地方。

    殿中没有外人,怀王坐于主位,脸黑着。右侧客位坐着屈平,左侧一边,白云远远地坐在那儿抚琴,琴声断续,时不时地迸出一声,激荡起原本就已紧张的空气。

    “臣叩见我王!”靳尚趋入,叩首。

    “靳尚,”怀王二目如炬,紧紧盯住他,“说说,昨日你都干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昨日?”靳尚抬头,拱手,“回禀我王,昨日臣奉王命陪同秦使张仪出城钓鱼去了!”

    “钓鱼?”怀王震惊,两眼圆睁,“昨日何时?”

    “看日头,大约是卯时。臣吃不太准,是秦使临时约的。”靳尚豁出去了,反而放松下来,“他在馆驿守得烦闷,使人请臣。臣有王命应对秦使,不能不去。”

    “去哪儿钓的鱼?钓到何时?”怀王急问。

    “出西门三十里,有一片水泽,秦使常去那儿垂钓。我们卯时出城,直到后晌申时……”靳尚顿住话头,看向怀王,“敢问我王,这……”

    怀王看向屈平,目光质疑。

    “靳尚,你……说谎!”屈平早已气得脸色发白,手指向他,手指发颤。

    “左徒大人,”靳尚假作愕然,“下官何处说谎了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屈平大声,“你在卯时到达左徒府,府中有大尹、咸尹皆可作证!”

    “左徒大人,”靳尚笑了,“下官确实去过左徒府,是为昭鼠的案子。大王命下官协助左徒审理此案,而此案的关键是昭鼠的血衣,下官对血衣未看真切,想到府中实地察看,好与左徒大人议论此案,不想左徒不在府中,血衣也未寻到。下官无奈,只好回府,刚到府中,就有秦使口信,下官赶到使馆,秦使已在备车守候,下官别无选择,只好从他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谎!”屈平愈加震怒,一拳震几,“你根本没有回府,而是直驱我在城外的草舍,说是寻我,草舍园丁告诉你我出去了,晚上才回。你谎称与我约好了,说要在我舍中等候。园丁认识你,晓得你是上官大人,就让我家囡囡带你到草舍歇息。你在我家一直守到日过午时,就坐在我的几案前面,足足坐有两个时辰,我家囡囡不认识你,守着你,可你将她支开,不让她站在屋里。囡囡无奈,就坐在门坎外面,一直守到你出来!光天化日,你休想抵赖!”

    “苍天哪,”靳尚捶胸顿足,号啕大哭,“呜呜呜,苍天哪……”长哭几声,朝怀王叩首,“大王啊,臣……从您二十多年,何曾有过一句谎言哪!臣由朝至夕,勤于政务,应酬秦使,何来闲暇私串乡居?臣忠心侍王,战战兢兢,何来胆子私潜左徒雅舍,偷窃大王宪令?臣……呜呜呜呜……左徒大人位尊权高,一口咬定臣私入其宅,臣……纵使跳进云梦泽里也洗脱不清啊,呜呜呜……”

    “上官大人,”屈平冷笑一声,“屈平并未提及,你怎么偷窃大王宪令了?”

    靳尚一愣,自知说走嘴了,眼珠子一转,放声大哭:“呜呜呜呜,大王啊,您这夜半三更的召臣至此,特别提及昨日的事,左徒这又一口咬定臣潜入他的舍中,坐在他的几案前面,为的不是大王的宪令吗?左徒为大王造宪制令,大王并未告臣,臣实不知,可郢都之人无所不知呀,今朝秦使……好了,臣不讲了,臣之冤枉,无处伸诉,臣……大王啊,臣惟有一死以证清白呀,我的大王啊,呜呜呜呜……”

    “左徒?”怀王听他讲得有鼻子有眼,头也大了,眯起眼,看向屈平。

    “靳尚,”屈平终于明白他的用意,心底透寒,咬牙切齿,“你……你是说,屈平今日诬谄你不成?”

    “屈平,”靳尚猛地擦干泪水,不再客气,语气发狠,“捉贼见赃,捉奸见双,你既非诬谄,请拿证据出来!”

    “证据就是我家草舍中的园丁与囡囡!”屈平朗声,“你卯时将过入室,诳语与我有约,入室搜索血衣,未获,看到案头竹简,读之,知是宪令,遂支走囡囡,坐于几案抄写,我今日特别察过,我的砚台被人动过,我的鹅笔被人用过,我的墨水原有一砚,几用殆尽,还有,我家囡囡一直守在门外,盯着你呢!”

    “哼,”靳尚冷笑一声,“我道是什么如山铁证,原来却是你家囡囡!”略顿,手指屈平,字字有力,“姓屈的,靳尚与你同朝侍主,无冤无仇,你为何这要冤死在下?既然你已铁证如山,为何昨夜不到宫中,直到今朝大王听到满街传言才说?大王信任于你,命你起草宪令,而这宪令竟于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窃走,这是何等大事,你为何没有即时报案,为何没有即时奏报大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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