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回 惆怅深情如梦杳 暗伤心事付东流-《云海玉弓缘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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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不过,金世遗这几句话也对她发生了影响,过了半晌,只听得她低声说道:“世遗,多谢你提醒我,你放心,为了师父,我会活下来的。好啦,你不走,你就让我走吧!”

    金世遗心情激动之极,大声说道:“为什么咱们不能同在一起?你若是不愿意再卷入漩涡,我和你到一个荒岛上去,在那里,什么人也不见,什么事也不用理会。咱们可以用毕生之力,将师父的武学整理发扬,待到晚年,再选择有缘的弟子,这不好么?”

    金世遗所说的正是她所想的,她心中一动,不自觉地停下脚步,但转瞬之间,另一个念头又升起来,她想到了李沁梅,“我如今已是万念皆灰,只是为着师父才活下来,我何苦成为他们的障碍?”

    但见她紧闭双唇,神情冷漠之极,轻轻地推开金世遗,就走出山洞。她没有再说半句话,金世遗已经知道她的心意已决,无可挽回了。他被她那冷漠的神情所吓着,不由自已地挪开了身体,让谷之华从他的身边溜过。他不能说服她的心,即算强留着她的身体又有什么用?

    谷之华走出山洞,一片茫然,心中不住地在问自己:“我应该到哪儿去?”忍了多时的眼泪忽然滴了下来。金世遗听到她的更咽的声音,追了出来,大声叫道:“谷姐姐,你等一等,这不行啊!难道咱们竟然就这样永远分手?啊,你待我想一想吧,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呀!”

    他仅仅差一步就要追上了谷之华,忽听得一声凄厉的叫喊,似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,他抬头一看,只见侧边一棵大树底下,一个黑衣女子披头散发。瞪着双眼,直望着他,恰似一个幽灵!

    金世遗大吃一惊,他只差一步,就要追上谷之华,脚跟已经离地,但这一步却似突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阻住一般,竟然跨不出去!

    这黑衣女子不是别人,正是厉胜男!

    但见她瞪着眼睛,一滴滴血珠从嘴角流出来,脸上的肌肉绷紧得几乎变了形貌,这显然是受了重伤,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!

    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,厉胜男忽然一个幽灵似的,在这个紧要关头出现,而且竟然受了重伤!

    当孟神通和各派宗师比武的时候,金世遗本来是和厉胜男同在邙山顶峰埋伏,伺机报仇的。他之所以放心离开厉胜男,让厉胜男一个人向孟神通算账,一来是因为那个时候,孟神通正在和金光大师比拼内力;二来是乔北溟所留下的三宝,厉胜男已有其二,她身上穿的是珊瑚宝甲,手中又持有可以断金切玉的宝剑,金世遗因此断定,她的偷袭纵然不能得心应手,也决不会有什么危险。何况场中还有痛禅上人、金光大师等一班武林宗师。而他急着要去救谷之华,所以将宝剑交给了厉胜男之后,就放心离开她了。

    想不到此时此际,出现在他眼前的,竟是厉胜男重伤浴血的形象!

    这刹那间,金世遗不由得突然感到一种内疚,后悔自己不该轻率地离开她,让她单独去斗那武功绝世的大魔头!

    前面是他所要追赶的谷之华,后面是伤重待救的厉胜男,这刹那间,金世遗端的是心乱如麻,不知何去何从?

    这时分,哪容得他片刻踌躇。就在这片刻之间,谷之华已转过山坳,没入丛林,连背影也看不见了。

    金世遗叹了口气,他知道,谷之华这一去,从此之后,是再也无缘重会的了!

    他回头过来,走到厉胜男面前,只听得厉胜男恨恨说道:“我以为你有了别人,从此不再理会我了!”话未说完,一大口鲜血又喷出来。

    金世遗道:“你别动气,伤好了再说。”一摸她脉象,先是吃了一惊,忽地又恼又气,叫道:“你,你怎么用这样的手段骗我?”

    厉胜男冷冷一笑,将金世遗的手摔开,淡淡说道:“好,是我骗你,你

    尽可不必理我,你去追你的谷姐姐去吧,去吧,去吧!”

    原来厉胜男的受伤倒并非虚假,不过却不是孟神通伤了她,而是她自己令自己受伤的。原来她为了阻止金世遗去追赶谷之华,竟然运用从乔北溟武功秘笈所学到的邪派玄功,震伤了自己的三焦经脉!

    三焦经脉起于无名指尖端,上出两指中间,沿手背至腕部,出前臂外侧两骨的中间,上穿过肘,沿上臂外侧上肩,交出足少阳经之后,经过缺盆向下,分布于两乳间的“膻中部”,与心脏相连络,若然受到损伤,重则立时心脏爆裂而亡,轻亦难免内痨咳血,从此精神萎靡,成为废人。

    试想如此性命攸关的三焦经脉,若是给敌人震裂,厉胜男焉能还走得七八里路,从前山的比武场所回到玄女观附近的山峰?加以自断经脉的征象与受外力所震裂的亦有不同,故此金世遗一替她诊断脉象,立即便发现了是厉胜男在自己伤害自己!

    金世遗既惊骇又气恼,饶是她与厉胜男已相处三年,懂得她的性格,对她这次的行事之邪,仍是不能不大感意外!

    但尽管厉胜男是自己震裂经脉,她所受的伤却并非虚假,时机急迫,金世遗若不马上施救,就只有眼看厉胜男死去,或者成为废人。处此情形,金世遗哪还敢再对她责备?

    幸而这是她的“自我伤残”,不比外力强行震裂,多少有些分寸,伤得还不算很重,金世遗施展玄功,封了她三焦经脉所经过的各处穴道,一面替她止血疗伤,喂她服了三颗碧灵丹,一面又以本身的真力助她复原,如此闹了一个时辰,厉胜男的脸上方始渐有血色,精神也渐渐恢复过来。

    金世遗摇了摇头,说道:“胜男,算我怕了你了,你怎可如此任性胡为?有什么话尽可和我好好地说呀!”

    厉胜男冷笑说道:“我还没有骂你背信弃义,你却颠倒责备我任性胡为?哼,和你好好地说?你有了什么谷姐姐、李妹妹,还听得进我的话吗?只怕我想和你说话的时候,你早已和你谷姐姐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!”

    金世遗面上一红,心想:要不是看到厉胜男受伤,他刚才确实要随谷之华而去。厉胜男又是一声冷笑:“怎么样!我是不是说到你的心坎儿了?你现在还可以追寻你的谷姐姐呀!去呀!怎么不去?”

    金世遗抬起头来,望着厉胜男说道:“你说什么,我现在也不想和你分辩。只是请问:我怎么是背信弃义了?”心中想道:“虽然在荒岛之时,在你叔祖的威胁之下,我曾与你冒认夫妇。我可没有答应过你什么,这三年来相处,也是彼此以礼相待,怎谈得上什么背信弃义来呢?”

    他心念未已,厉胜男已是冷笑说道:“三年前在金鸡峰顶,你曾答应过我一些什么?”

    金世遗道:“我答应和你一同出海找寻乔北溟的武功秘笈,这件事不是已经做到了么?”

    厉胜男道:“不错,这件事是已经做到了。还有一件呢?”

    金世遗心头一震,讷讷说道:“还有一件是助你报仇,这、这——”

    厉胜男冷笑道:“难为你还记得。这件事你做到了么?”

    金世遗只好说道:“我以为你今日可以报得了仇的,谁知,谁知,还是给这魔头逃了。”

    厉胜男道:“原来你也知道孟神通已经逃走了么?助我报仇之事,你既然没有做到,就想从此不理我么?这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?你说的话算不算话?”

    金世遗给她责备得哑口无言,他确是答应过厉胜男,在未曾助她报得冤仇之前决不离开她的。金世遗心里叹了口气,想道:“原来她是拿这件事来约束我,今日本是助她复仇最好的时机,时机一过,又不知要什么时候方能做到了,呀,她真是我命里的魔星。”

    要知金世遗答应助厉胜男报仇,讲好了要让她亲自手刃仇人的,并非简单的一手替她包办。要达到这个目的,只有两个办法,一是助她练成乔北溟秘笈的绝顶武功,令她的本领确实可以胜过孟神通;二是设法损耗孟神通的功力,然后让厉胜男一击成功。他今日所采的就是第二个办法,不过由于李沁梅、谷之华都在场,他不想露面,故此想假手金光大师、痛禅上人等人之力,先耗损孟神通的功力,谁知厉胜男还是报不了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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