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这个时机错过,孟神通已不知逃向何方,而且即算找到了他,报仇亦非容易。金世遗今日看了孟神通所显的本领,深知若由厉胜男单凭自己的本领,即算练成了乔北溟秘笈的绝顶武功,也还是敌孟神通不过。而且,不但此也,金世遗自问,也没有胜得孟神通的把握,因为各得半部秘笈,大家练到最高境界,亦不过是半斤八两。何况孟神通得的是下半部,下半部比较偏重于克敌制胜的武功,说起来还是孟神通稍占上风。总之,若依照诺言,待厉胜男报得了仇自己才得自由自在,真不知要到何时何日方能摆脱了她! 金世遗方自心乱如麻,眼光一瞥,只见厉胜男泪光莹然,更咽说道:“世遗,几年来我累你已经不少,我现在还用你的诺言来束缚你,你心里一定怨我恨我,算了吧,你要是心里不愿意,咱们就此分手,此后我是生是死,也不必你再管了。世遗,我答应你,让你把你的诺言一笔勾消,我也不再说你背信弃义了。”这番话她带着更咽道来,更显得楚楚可怜,与刚才的疾言厉色,完全两样! 说也奇怪,不过片刻之前,金世遗还在因为无法摆脱她而烦恼,如今听得厉胜男如怨如慕,如泣如诉,抽抽噎噎地说了这一番话,却忽地感到内愧于心,不由得心中想道:“她自断经脉,虽然邪得出乎常理,但这还不是完全为了我么?她用性命来挽留我,我却老是想摆脱她,难怪她要骂我寡情薄义!” 这样一想,尽管金世遗对谷之华情有所钟,但对厉胜男的一片深情,也不能不深深感动!何况他们到底在荒岛上相处了三年,平日朝夕相对,也许还不觉得什么,若要骤然分手,金世遗也觉得不忍于心。 厉胜男的眼泪软化了金世遗的心肠,他不知不觉的轻轻握起她的手来,替她拭了泪珠,毅然说道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岂能反悔!你放心,无论如何,我总要助你报了血海深仇!” 厉胜男收了泪珠,嫣然一笑,仰着脸问道:“若果我十年报不了仇?”金世遗道:“我就十年不离开你!”厉胜男道:“若果我一生报不了仇?”金世遗道:“我就一生不离开你!”厉胜男道:“嗯,这不是太拖累了你吗?呀,世遗,你待我这么好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!”说着,说着,眼泪又滴了下来。这几句话说得无限温柔,金世遗不觉心头一荡,忽地谷之华的影子似是在厉胜男的泪光中浮现出来,金世遗脸上发烧,但觉一片茫然,心头颤栗,轻轻地放开了厉胜男的手。 厉胜男道:“我不只是一个仇人,还有一个,也许比孟神通更难惹。”金世遗道:“我怎么未听你说过?”厉胜男道:“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。”于是将金世遗走后,西门牧野和那班黄衣人到来,捣毁了邙山大会的情形说了一遍,当然也连带说了西门牧野的来历,以及他与厉家的冤仇。 金世遗道:“怪不得孟神通负伤而逃,原来不是败在金光大师之手。”心中想道:“西门牧野是天下第一使毒高手,他手下的十三个黄衣人个个本领非凡,确实比对付孟神通更为麻烦。”但仍然说道:“不管你有多少仇人,如何难惹,总之,不待你大仇尽雪,我决不离开你便是!” 厉胜男一揖到地,道:“我今生看来已是无法报恩,他生变牛变马,也要报你的大恩大德!” 她这话语意双关,即是说她本来要以身相许,报此大恩,但金世遗既然钟情别人,这恩德今生已是不能相报。金世遗连忙将她扶起,对她的话意佯作不知,轻声说道:“你休要这么说,我以前受了孟神通的伤,还不是你医好的么?好啦,你现在重伤方愈,不可胡思乱想,就在这山洞好好歇一宵吧。咦,你怎的多了一把宝剑?” 厉胜男刚才作揖之时,长剑触地,铿然作响,金世遗才注意到这不是乔北溟所留下的那把剑。但见宝光隐隐透过剑鞘,大非凡品,更奇怪的是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,金世遗大为诧异,所以将她扶起之后,便立刻问她。 厉胜男笑道:“这是你好朋友的传家之宝物,你就不认得了么?”金世遗仔细一看,笑起来道:“原来是唐经天的游龙剑,怪不得似曾相识。你这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!”唐经天乃名门正派之后,性格是飘逸之中又带着端庄,与金世遗野马不羁的性格大不相同,更兼以前为着冰川天女的缘故,所以金世遗一向不大欢喜他,心中想道:“唐经天这臭小子,让他受一下折辱也好。只是这么一来,却难免又要多惹麻烦了!” 要知游龙剑乃是天山派的镇山之宝,唐晓澜又是被公认为武林第一的人物,失掉此剑,对天山派乃是极大的耻辱,不论唐晓澜如何旷达,若然知道此事,也定然要追究的。这种事情,照武林的规矩来说,绝不能一笑置之。所以金世遗才觉得她开的玩笑太过分。 厉胜男却是丝毫不以为意,说道:“我才不是开玩笑呢!你忘记了我的祖先是乔祖师的弟子,而我自己又曾向乔祖师的遗体磕过头,答应恪遵他的遗训,做他的隔世传人么?乔祖师的遗训,其中有一条是,要得他武功秘笈的人,为他报当年败在张丹枫剑底之辱,要是张丹枫已死,就找他的后代传人,总之要大大挫败他们,才不负乔祖师在荒岛苦练武功的原意。” 金世遗笑道:“乔北溟写这遗嘱的时候,最少距今已有二百余年。他大约料想不到,在咱们发现他武功秘笈之时,不但张丹枫的坟墓早已湮没无存,连张丹枫的后人也无从查考了吧?” 厉胜男道:“不然,张丹枫的后人虽已无从查考,但据我所知,天山派的开山始祖霍天都却是得到张丹枫指点的,也算得是张丹枫的半个传人。我今天取了唐经天的游龙剑,只是稍稍替乔祖师出了当年一口冤气,还不能算了,不过,我目前大仇未报,无暇上天山去找他们的晦气罢了!” 金世遗吃了一惊,想不到厉胜男竟把乔北溟的遗训如此当真,只听得厉胜男又柔声说道:“世遗,你也是受了乔祖师的恩惠的人,要是你助我报了仇,取回那下半部武功秘笈,咱们都可以练到天下无敌的地步,那时不但要叫天山派臣服,也要天下各家各派都认识乔祖师的无上武功,向咱们低首。这才不负乔祖师在荒岛的苦修,和我厉家三百年来所受的委屈!” 金世遗苦笑道:“依你所言,咱们岂不是以暴易暴,杀了一个孟神通,却多了两个孟神通?”厉胜男道:“孟神通残杀无辜,这才引起武林公愤,咱们练好了乔祖师的全部武功秘笈之后,却可以不杀一人,便令各家各派,心服口服!不瞒你说,在火山岛这几年,我日夜思量的,就是回到中土之后,如何为我厉家一雪沉冤,如何为我厉家重光门户。要怎样才能令到武林臣服,我早已有了周详的计划了。”金世遗做梦也想不到厉胜男有此野心,呆了一呆,缓缓说道:“什么计划,我倒想听听。” 厉胜男眉飞色舞地说道:“比如说,咱们可以在剑法上打败唐晓澜,在内功上战胜痛禅上人和金光大师,如此一来,天下还有何人敢与咱们争锋?” 金世遗笑道:“你也太小看武林人士了,我早年虽然是出了名的魔头,却也知道武林中讲究的是以德服人,岂能徒恃武力?” 厉胜男道:“刚才所说的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,一时间也说不了这许多,总之,只要你肯依我所言,我自有手段,可以做到不杀一人,而令天下武学之士,甘心诚服!” 金世遗心道:“不管用什么手段,也只是与孟神通在程度上不同而已。具有这样的野心,总之是要令到武林永无宁日。” 只听得厉胜男继续说道:“自从乔祖师逃亡海外之后,三百年来,我厉家消声匿迹,不敢再在江湖露面。所以我家世世代代,都要找寻乔祖师的武功秘笈,为的就是要扬眉吐气,重振家声!如今厉家只剩我一个人,我岂可辜负历代祖先的期望!” 金世遗从未害怕过什么,听了她此番说话,也禁不住心头颤栗,暗自想道:“她自幼承受这般家教,怪不得有如此念头!”他知道厉胜男的性格执拗之极,心里想做的事情,不管用什么手段,总要一定做到。一时之间,实是难以打消她的念头,只好说道:“这等大事情,咱们以后慢慢商量,你重伤方愈,不可过度兴奋,还是早些歇息的好。” 厉胜男软硬兼施,留住了金世遗之后,满怀自信,以为金世遗从此定然对她言听计从,此际听金世遗如此说法,虽然有些不满,但金世遗也没有反驳她,她心想只要金世遗不离开她,总有办法令他俯首贴耳,而且她也实在心力交疲,需要歇息了,便不再言语,抱着满怀希望,沉沉睡去。 金世遗守护在她的身边,思如潮涌,不知怎的,竟感到寒意直透心头! 月光从山洞上方的缝隙照进来,厉胜男睡得正酣,樱唇半启,微现笑容,可以想像她正在做着得意的美梦,睡美人本就分外娇媚,月光下沉睡的厉胜男笑靥如花,显得更动人了。 金世遗这三年来不知曾见过多少次厉胜男的睡容,从无一次有今晚见到的这样可爱,但他对着这样娇媚的睡美人,却又隐隐感到恐惧,这种恐惧之感已经不是今晚才有的了,三年来每当他与厉胜男单独相对的时候,总会感到莫名的恐惧,但这种感觉,却又以今晚最为厉害,令他的目光几乎不敢再去接触厉胜男那梦中的笑容! “自从认识她的那一天起,她就一直纠缠着我,像我的影子一样,令我怎样也摆脱不开。她对我是真情恋慕还是别有用心?要我助她取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,助她练成秘笈上的上乘武功,再助她重振家声,称雄天下?” 金世遗思如潮涌,又不自禁地看了她一眼,她衣裳上还有点点斑斑的血迹,那是她自行震裂经脉之后,所咯出来的鲜血,金世遗不禁又是一阵颤栗,恐惧之中也有几分感动,是啊,即算她别有用心,但却也不能否认,她对自己确是真情一片。 外面的月亮似是突然被乌云遮着,山洞里漆黑一片,金世遗忽地有一个奇异的感觉,感到自己是被厉胜男拖着,坠向那无底的黑暗的深渊!这刹那间,他不自禁地想起了谷之华来,这两个同样美艳如花的少女却是多末的不同呵!谷之华像是清早的朝阳,即算在她最伤心失意的时候,从她的身上,也令人感到一种向上的希望!感到善良、感到正义、感到宽和!从厉胜男的身上,他只感到偏窄、邪恶和野心! “谷之华今日遭遇了这么多的折磨,现在不知在哪里伤心暗泣?呀,难道我这一生就要一直伴着厉胜男,和她一同坠向黑暗的深渊?”金世遗想到这里,忽地把心一横,跨过了厉胜男的身子,就想悄悄地离开她。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,月光又照了进来,厉胜男忽地转了个身,她脸上的微笑不见了,敢情是在梦中碰到了不如意的事?樱唇紧闭,似是带着几分幽怨,一片哀愁。 金世遗停下了脚步,心中在自己责备自己:“我说过的话怎能不算?她身负血海深仇,孤苦伶仃,我能忍心让她被孟神通所害而不管吗?呀,我也未免把她想得太过邪恶了,她纵有几分邪气,也是因为自幼承受那般家教,总得假以时日,才能改变过来。我不理她,她岂不是更要走到邪路上去?”就这样金世遗欲行还止,一夜无眠,和衣坐在厉胜男的身边,直到天亮!正是: 情孽牵连难自解,几回欲去又还留。 欲知后事如何?请看下回分解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