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真实的顾洺-《我在天南,望不到地北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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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说,一旦踏入光怪陆离的战场,许多人就戴上假面,学会了伪装。而有的人是天生的演员,他们身经百战,喜怒哀乐都演得无可挑剔,毫无瑕疵。只是,顾洺,在你灿烂耀眼的笑容下,又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?没关系,刀枪剑雨不要怕,我陪你一起挡。
01
很快迎来暑假,暑假一过,张季北和路绮雯就离开学校去实习了。而我的抽屉中,还躺着上次生日聚会时路绮雯送我的生日礼物——一条铂金项链。
我去商场专柜看过它的价格,四位数的标价牌让我心惊。
话剧社社长换了人,许多高年级成员也陆续因事退社,话剧社显出几分萧条。
杨冉和陈婷婷参加了校外一个瑜伽培训班,和瑜伽班的姐妹玩作一团,因此回宿舍的时间不多。
李优优表现得有点奇怪,我有时候找她说话,她也不搭理。
至于顾洺,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人。我知道他喜欢打篮球,每次路过学校操场去往食堂的下坡路左边的篮球场上,总能看到他和一群男生挥汗如雨的身影,有几次他还热情地向我打招呼,换来的是我快速转身视而不见。
如今,我每天去食堂吃饭时,路过篮球场都会特意留意那群奔跑笑闹的男生,无一例外,没有他。
篮球场外树荫下的观众席曾经是我最喜欢的地方。
那时的我可以买一支雪糕,坐在石凳上,肆无忌惮地偷看广播室里张季北的侧影。夏日的阳光从繁茂的树叶间漏下来,落在我带着微笑、向往、期待的脸庞上。
而现在,大学的篮球场更宽阔热闹。我坐在这里,手指滑过手机联系人名单,落在其中扎眼的三个字上,又退回主页面。
闲得没事,我躲在阴凉处,玩起了“开心消消乐”。玩得正带劲的时候,几句带着“顾洺”字眼的谈论闯进我的耳朵。我退出手机游戏,竖起耳朵听着。
“你竟然不知道?顾洺虚有其表,拿着他舅舅的钱招摇撞骗呢!再帅有什么用?人品差,你喜欢这种人干吗?听说他经常开的那辆路虎也是他舅舅的!”一个男生说。
我坐直了身子。
前面走着两男一女。
“就是啊!哎,听说前两天那小子被揍了。哈哈,活该,让他平时那么嚣张。”另一个男生说。
“啊?不可能吧?”女生明显很惊讶。
我皱眉。
最先说话的男生一拍大腿,道:“有什么不可能?最近几天被人闹得都没来上课了。”
“活该!”
我下意识地站起来,快速跑上去拦住他们,问:“你们刚才说什么?”
眼前的两男一女惊讶地瞪着我,不明就里。
我严肃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:“顾洺怎么了?”
平头的矮个子男生昂起头,说:“我们说顾洺拿着他舅舅的钱招摇撞骗。”见我没吭声,矮个子男生继续说下去,神情眉飞色舞,“不仅如此,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贪污坐牢,公司早垮了,现在就蜗居在上海,平时的阔绰都是死要面子装的。”
我神色微变。
他旁边另一个男生以为我不相信,也连忙开口:“是真的。他平时嚣张跋扈惯了,女生缘是不错,不过很多男生等着揍他,他最近都不敢来上课,躲起来了。”
我闭上双眼,低沉地说道:“胡说!”
三个人面面相觑,然后拽着彼此,赶紧走开。
很快,以顾洺为话题的谈笑声又从他们之间传来。
好半天,我才感觉到耳边有风吹过。他们聒噪的笑声渐渐远去,我慌张地拿起手机,找到了顾洺的电话号码。
他到底出了什么事?
我毫不犹豫地拨出去,一阵绵长的铃声后,“用户没有接听”的机械女声传进耳中。
我不死心,继续拨打,还是一样。等我第十次拨打时,里面提示我对方已关机。
我握着手机无措地站在那里,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他,竟然一无所知。
顾洺,你在哪里?
接下来的几天,我老是做噩梦,梦见顾洺掉进了风暴咆哮的深海,他朝我伸出手拼命喊“救命”,我扑过去想抓住他,但一眨眼他就被卷进了汹涌的黑色旋涡。
半夜梦醒,我常常一身冷汗,老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。
周末,我洗完脸,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气色很差,想出去散散心。我一个人走出校门去拦车,打算逛完步行街去看看罗凯他们。
出了校门,经过校外的闹市区后,在一个巷子口,我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污言秽语。我奇怪地望过去,五六个人围着一个人,正对他拳脚相加。
“呸!臭小子,得罪的人多了,现在遭报应了。”一个壮实的胖子背对我,啐了一口浓痰,像头蛮牛一样冲上去,对着中间的人扫腿一踢。
我捂着嘴,差点叫出来。
中间那个人不知是被踢中了肚子还是小腹,弯着腰想还手。在他后面的一个人找到时机偷袭,猛地抄起一根木棒挥向他的后背。
中间那个人抬起头,想回身反抗。
在他的脸露出来的那一瞬间,我浑身一颤,大喊出声:“顾洺!”
顾洺看到了我,原本肌肉紧绷着的脸上显露出了恐慌。
我的惊呼引来巷里的人转身,那五六个围殴者齐刷刷地看向巷口的我。在他们准备朝我走时,我看到顾洺疯了一样扑上去,死死抱住那个为首的胖子,眼睛盯着我,混乱中催促我:“走!”
顾洺身后的人见自己的人受袭,全冲上前对他大打出手,一下下毫不留情。
顾洺咬紧牙,始终看着我,隐忍着,任凭他们踢他、打他、踹他,只是重复对我喊:“快走!”
“顾洺……”
眼泪呼之欲出,我如遭电击,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,一边拨号码一边后退,强作冷静地报警:“您好……是,对,要快……是,上海a大外东三片西子巷口!有人斗殴,很严重,是的……”
“竟然报警!”巷子里的人恶狠狠地看着我,打了顾洺几拳,想挣开顾洺来找我算账。
顾洺死死地拉住他们,嘴角的鲜血变得浓黑,缓缓淌下。
我忍着眼泪,站在巷口大喊:“快来人啊!着火啦!”
巷子里的街坊四邻纷纷开门,惊慌地四下张望:“哪里?哪里着火了?”
见人渐渐多起来,几个混混也怕再拖延警察赶过来,便猛力踹开顾洺,作鸟兽散,溜之大吉。
顾洺失去力量支撑,直直地扑倒在地,发出一声闷响。他的嘴角乌青一片,手上伤痕累累,倒在地上依旧看着我,眼神带着责怪。
“顾洺……”我抓着手机哭喊着跑过去,想伸手抱住他,又害怕碰到他的伤口,便蹲着不停地拨120叫救护车。
顾洺无力地躺在地上,握成拳的双手缓缓摊开,望着压抑的灰色天空,冷冷地责备:“为什么不走?”
我眼前雾蒙蒙的,伏在他身边,想检查他流血的手臂和手掌,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:“你为什么不去上课?到底遇到什么事了?痛不痛?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……”
“为什么不走?”他偏头看我,眼里是暴风雨欲来的盛怒,忽然,他剧烈地咳嗽起来,嘴角渗出一丝血迹,气若游丝地说,“为什么……”
话未说完,他便疲累不堪地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02
医院里,“急诊”两个字一直亮着,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转了三圈,顾洺还没有出来。我沉默地坐在走廊外的长椅上,盯着自己的脚尖,心里忐忑不安。
半个小时前,我在警察局录完口供,他们便进行后续调查去了。
豆大的雨点拍打着窗户啪啪作响,狂风卷进来吹得白色窗帘翻飞,天气说变就变。
我起身想去关窗户,坐得太久双腿麻木,走了几步脚下一软,差点摔倒。身后一双手适时稳稳地扶住我,低声提醒:“小心点。”
顷刻间,我几乎无法呼吸,迅速回身,许久不见的张季北一手拿着暖水壶,一手揽住我,整个人被朦胧的白色雾气笼罩,看不清神色。
我眼睛一酸,下意识地张嘴,声音带着莫名的委屈和不安:“张季北……”
张季北微微点头,很快温暖的臂膀离开,我心里一阵空落。
他越过我将窗户“哗啦”关上,回头看向我身后的手术室,想说什么,却转为叹息似的口气问:“里面是顾洺?”
我点头,喉咙里发出一声幼兽般的呜咽。
这一刻,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。联系不上顾洺的家人、朋友,我一个人木偶般地守在这里,强作冷静,时间每过去一分一秒,我心里的恐惧就增加一寸一毫。
我恐惧这可怕的安静,恐惧这压抑沉重的白色,恐惧情况严重该怎么做,恐惧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,进了身后这扇生死门,会再也回不来。
“他一定会没事的,是吗?”我仰起头,如看神祇一般看着他,仿佛他一点头,我所有的不安和恐慌便能得到缓解。
张季北沉默良久,黑亮的双眸望着我:“他会没事的。”
坚定的回答。
窗外的雨越来越大,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空,照亮暗沉的走廊,轰隆的雷声响起,被风摇晃的树枝拍打着窗户噼啪作响。
我们相对无言,任凭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。
半晌,张季北走向我之前坐过的长椅,放下暖水壶,坐下,看样子是想陪我等。
万籁俱寂中,我看着他的动作,看着那只草绿色的、刚打好开水的暖水壶,才想到一个问题:他怎么在医院?谁住院了?
“你朋友生病了?”我轻声问。
他抬起头,黑眼圈比上次见面时更重,昔日漂亮有神的眼睛也少了几分神采。他淡然地说道:“是我母亲,她在这家医院不定时住院已经四年了。”
我哑然。
住院四年,他说得轻巧,这四年的风雨艰辛、开销花费、人力物力的付出,恐怕只有身处其中的他,才深知是什么滋味。
一直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喜欢他、关注他,也懂他,而他肩上背负着这样的重荷四年,我却不曾知晓半分。
多么荒诞。
心头酸溜溜的,我的眼睛忍不住泛红。
见我不说话,张季北像陷入了回忆中,微笑着说道:“这些年大部分医疗费和营养费都是路绮雯出的。为了方便来回医院,她也没有住自己家,而是住到了附近的出租房。她帮了我很多。”
闻言,我想到上次去过两次的公寓,第一次撞见路绮雯熟络地进门,第二次撞见没睡醒的路绮雯茫然地开门。
原来……
原来背后,竟是这样的缘由。
我皱眉,心里不知是何感受,抬头看他,他却没看我。
过了一会儿,他像说完了一件别人的事,扭头看我:“你呢?过得好不好?”
我被他这句话问得很难受。
我都快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他、崇拜他的,就是那样自然而然地他就成了我心中希望的种子,扎根发芽,在时间的冲洗下拔苗疯长,将我整个世界缠绕,我深陷其中,甘之如饴。
在我的心里,他总是那般优秀,光芒四射,无可挑剔,从出生起就该被人们仰望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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