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-《小大夫》
第(3/3)页
黄蓉心里憋着气,叫来了郭靖后,和他一起来到了常来的医科大门口小饭馆里,两人索性把手机都关了,喝起了小酒。
灯光下,一大扎的啤酒杯壁上,映照着斑斓的色泽。
黄蓉将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,接着她“咣”的一声把酒杯放下,开始了她的抱怨:“从幼儿园就控制我,几岁才能穿裙子,头发要不要刘海,什么都管。上了小学开始抓纪律,走得近的同学我姐都要审查,谁家父母坐过牢,哪个捣蛋不学好,跟谁一起做作业都得得到她的首肯。说怕影响学习,取消我的一切社交活动,我过生日不能邀请同学,别人生日也不许参加,什么都是为我好,晚上出门不行,早晨睡懒觉不行,迟到不行早退不行,重感冒想请假都不行,考试成绩必须前三,滑出第五就要和我谈心,压力最大的时候我得了肠易激综合征,每次考试前都失眠,一天腹泻十几次。”
郭靖听得感同身受,陪了一杯,然后端着酒扎给两个杯子里添酒。
“上了班就是个忙字,没日没夜地值班,上厕所都得小跑,半夜来的不是脑出血就是中风,被人踹门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听诊器,这么拼命我姐姐还是不满意,她觉得我应该把自己种在医院,长在病房,拿锦旗当婚纱,嫁给每一个出急诊的病人。”黄蓉端起酒杯,继续抱怨,“上大学之前我连个闺蜜也没有,工作了还要干涉,我就开始叛逆,她中意的我就远离,她不喜欢的我非要混在一起,偏偏赶巧了遇到舒心,捎带手把陈锋给睡了,更成了我姐捏死我的话柄,你看,不听我的是吗,你迟早倒大霉。”
叮,黄蓉举起酒杯又和郭靖碰了一杯,喝了一大口。
“慢点喝慢点喝。”郭靖心疼地拍拍她。
黄蓉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红晕:“我姐带孩子,和养狗没什么区别。她自己是什么样,我就得是什么样。客人来了要狗表演,客人不来狗也得表演,表演给她看。大学的时候我选修心理学才知道,她自己根本就不会教育孩子你知道吗?”
郭靖应和着点头:“我懂我懂,整个妇产科,就我最懂。”
“早晚高峰连出租车都打不着,第一次买菜都不会砍价,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我姐觉得这是爱。大学的时候我为什么老不理你,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。和你第一次约会我紧张得手心出汗,那天你说我矜持,其实我特别想告诉你,以后晚上要么别约我,要么就别吃蒜,哎你别光听着啊,给我要一份烤蒜,倒酒呀你。”
“你先缓缓,喝不少了今天。”郭靖挡下了她举起的酒杯。
“你也控制我?”黄蓉瞪他。
“你看你。我知道你酒量多少,主要是现在有点超了。”
“还是控制。我没有一件事能自己做主,你们说什么,我偏不听。”
郭靖连忙应和:“好好好,不听不听。咱不听。”
黄蓉指着他,目光有些涣散:“我今天就想喝醉,谁也别拦我!你是不是男人郭靖,陪着!”
郭靖立马照做,迅速地举起酒杯,猛地仰脖子一口干了。
见他二话没说,豪爽下肚,黄蓉满意了,然后继续开始了对黄彩云的抱怨。把黄彩云数落郭靖的话一个一个地说了个遍,郭靖入神地看着她,在他眼里,她什么样子都是美的,哪怕是喝醉了发牢骚的样子。
正说着,黄蓉突然停了下来,朝他勾了勾手,一整杯下肚,郭靖头脑也有些发晕了,他不知道黄蓉这个勾手指的动作意味着什么,慢悠悠地凑了过去,目光里却饱含期待。
“再近点。再近,还得近。”黄蓉身子前倾,看着凑过来的郭靖。
郭靖嘴角噙着笑,满目期待地看着她,就在他以为她会亲上来的时候,黄蓉突然伸出手,把他眼睫毛上沾着的一个断眉毛摘了下去。
“不是亲嘴呀?”郭靖眼里期待的光暗淡了下去,有些失望。
“我刚才说到哪儿了?”黄蓉坐正身子,问他。
“说你姐怎么骂我。”
“对,我特别同意她骂你的那些话,我也知道你是个混蛋,可我特别反感她们用这些方法来离间咱俩。她以为陈锋来了我就能听话吗?”
郭靖哈哈一笑:“我一听说猴子搬来这么个救兵就放心了,反作用妥妥的。”
黄蓉叹了口气:“其实我特讨厌你。真的。你怎么那么烦人,怎么那么讨厌呢。我特烦你,我烦我每天怎么就老要想你?每天,不管遇着什么事,我都想着如果是你,你都能把这些事给办了。如果你是我,你遇着我姐这样的,你肯定也不憷。”
“我就是孙猴儿,她们是玉帝,烟熏火烤,碎尸万段,打死我我也不怕。”郭靖听她这么一说,心里美滋滋的,目不斜视地凝视着她。
“我就喜欢你这副没皮没脸的样儿!我就把我想成你,你不怂,我也不怂。”她端起所剩无几的酒杯,将酒底儿喝净,“你干嘛这么瞅着我?你想说什么?”
郭靖深深地望着她,出神地看着她一张一翕的嘴巴:“实话吗?”
“你有实话吗?”黄蓉白了他一眼。
“你喝牛奶了吗?”
“喝了。”
郭靖凑到她跟前:“喝了最好。别说区区一点过敏,就算你喝了毒药,也要亲,我要和你一起死。”
黄蓉看着他凑过来的脸,倏地一下,揽住了郭靖的脖子。
暖黄色的灯光下,黄蓉主动吻住了他,辗转而深情。多少年了,郭靖再也没像今天这样,心里温暖而甜蜜。
喝完酒,郭靖结了账,推开小饭馆的门,同黄蓉一起出了小饭馆,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一家情侣宾馆,门口灯红酒绿,有学生模样的情侣进出。
郭靖喝多了,走路有些不稳。黄蓉看上去明显好很多,在旁边狐疑地看着他:“装醉。又想你那些弯弯绕,还装呢,小心你要是真崴了脚,我可背不动你。”
“我怎么可能装醉,我就没醉。我醉了吗?”
黄蓉指着他,醉眼惺忪地说:“你没醉走个直线我看看。”
“黄蓉你还是不了解我,真的。就这么点酒。这些年我还是有变化的。度量酒量都有。走得怎么样,还算可以吧?”他努力地走着直线,走了几步还算直,身后却没声音了,郭靖回头一看,黄蓉才是真醉了,她扶着肚子,想干呕。
郭靖想过去扶她,无奈脚下一软,就那么软趴趴地摔坐在了地上,黄蓉连忙走过去扶起他,她旁边就是那家情侣宾馆,见郭靖已经走不动了,黄蓉想也没想,把他扶进了宾馆,开了间房。
两人一进房间,黄蓉就再也忍不住,冲进卫生间呕吐起来。郭靖一边给她抚着背,一边给她倒了杯白水来。等她都吐完了,郭靖把她扶到了床上,给她后背处摞了几个枕头供她靠着。然后,他坐在床上,对黄蓉开始了他没完没了的唠叨,把这些年的辛酸、等待、苦楚,一股脑儿地全吐露出来,偶尔说到深处,声音还会有发颤,鼻涕也随之流了出来。
他顺手从床边拿过纸巾盒,从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巾,擤了擤鼻涕,然后将纸巾揉成一团朝地板上扔出了一道抛物线。
一边说一边擤鼻涕,不一会儿,地板上已经被他扔了一堆纸团。他揉揉鼻子,声音里带着点更咽:“三年,1095天,26280个小时,加起来多少分钟我也算不清楚了,在非洲我是论秒过的,没有一天一夜,一分一秒不在想你。碰上个谈恋爱的,当天晚上就别想睡觉了,失眠、抑郁,满脑子都是你和陈锋,不能看不能听也不能想,出门看见两只壁虎也觉得它们肯定是一公一母。”
黄蓉眼神迷离地靠在摞起来的枕头上,头发散着,手里握着水杯,一边缓酒一边听着他说。
“全医院就一本中国的日历,也让我给烧了,就怕看见良辰吉日。心里想着哪天你订婚,哪天你结婚,你们什么时候拍婚纱照,领了证又要去哪蜜月,什么都想,想着你和那孙子在婚礼上给人敬酒,你不会喝酒啊,你的酒量哪行啊,同学同事肯定要劝你喝,陈锋要脸怕失态,肯定想法儿推脱,给咱老黄家丢人,没人替你喝你可怎么办,我就想我要是在,我豁出去把裤子都喝尿了,我也得替你挡下来!”
黄蓉听得挺感动:“我姐夫说喝酒伤身,那天大伙喝得都是果汁。”
“随便你们喝什么,已经和我没关系了。我最伤心的是这个,明明是我的女朋友我媳妇,穿着婚纱站在婚礼上,挎着是别人的胳膊,端着不管是他妈的酒还是果汁,给我丈母姐和姐夫鞠躬磕头。我呢?这本来是我的事儿呀,你看我多忙啊,还得别人替我代劳呢。”他吸吸鼻子,“我为什么现在的酒量这么烂,就是你结婚那天,我把自己喝得姓什么都不知道了,喝伤了。要不然今天也不至于丢人,还让你把我给搀进来。你别离我那么远,没事,我现在软得连根面条都夹不起来。”
“你以为我想这么远吗,刚才我就想过去,手都抬不起来。”黄蓉软塌塌地靠着。
“早说呀,怎么不早说呢,别动,我试试。”他凑到黄蓉面前,看着脸色通红的黄蓉,刚想伸手过去搂她,忽然黄蓉表情一变:“想吐。”
“别动别动,刚才吐了那么多不能再伤胃了。保持住,窝着,哎对,别动,闭上眼睛,缓缓,缓缓就好了。”
黄蓉依言闭上眼睛。
郭靖深深地望着她:“你只管听,我还没说完呢,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,我得往外倒倒话,早就快憋死我了。以前的苦都过去了,好在你离了,你离了还没拉黑我,还愿意跟我好,还愿意嫁给我,我就在想,我……睡着了?黄蓉?”
说话间,黄蓉实在撑不住,已经沉沉睡去。
郭靖用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,看着近在眼前的心爱之人,又感慨又满足,看着看着,他的眼皮子也越来越沉,慢慢下坠,他眨巴着眼皮,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不消几秒钟,他也睡着了。
窗外的星光已经变成了晨曦,太阳晒在了郭靖的脸上,吧嗒,吧嗒,郭靖眨了两下眼睛,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张脸,从模糊到清晰,是黄彩云。他吓得“啊”了一声,把旁边的黄蓉也吓醒了。刺眼的阳光照射在黄蓉的脸颊上,刺得她一下子睁不开眼睛,她迷迷糊糊地骂郭靖:“要死啊,这么早吵吵什么,把窗帘拉上,困死我了……”
见郭靖没回答,黄蓉忽然觉得不对劲,她眨了两下眼睛,睁开一看,也吓傻了。
在这个墙上挂着大镜子,屋顶垂着圆形纱帘的情侣主题大床房里,两人衣衫不整,衣物凌乱地扔在地上,满地白色纸巾。
梦幻情调,红萝粉帐,令人想入非非,黄彩云仿佛看见了全世界最不堪入目的画面,她看也不看黄蓉,走向郭靖,死死地盯着他。
郭靖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眼神,艰难地说:“误会,肯定误会了。主任,我们和您想的不一样。”
“什么样?”昨夜她上手术台前,拨打两人的手机都提示关机,她就猜到可能会出事,果不其然,如果不是让吴汉唐报警查到这里,她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们昨晚到底干了些什么龌龊的事情!
郭靖光着上身,一只手无力地挡着,他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揉搓得吊在了胯上,赶紧伸手拽拽:“没有那什么。”
“什么?”
郭靖顿了顿:“昨天晚上喝醉了,我也醉了,都醉了,进来就睡了。呃就是睡觉了,睡眠了。肌张力消失,肌肉松弛,深度睡眠了。别的什么都没有。真的。”
“你嘴里有多少真的?这些谎话你自己信吗?”黄彩云怒目而视,她一句顶着一句地问,“醉了可以回家,为什么在这儿?”
旁边的黄蓉反倒淡然了,她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,置身事外,开始自自然然地扎头发。
郭靖被她的怒气嚇住,吞吞吐吐着:“中枢神经兴奋转抑制,醉了嘛,脚底下软嘛,走不了路,天都在转。”
“天都转了?脚都软了?进宾馆的大门转不转?进房间的脚软不软?”
郭靖被骂得灰头土脸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黄彩云始终没有看黄蓉一眼,劈头盖脸地训郭靖:“脏。你们干的这些事情叫我觉得羞耻。我宁肯你是个敢作敢当的男人,郭靖,也好过你骗我。敢做为什么不敢说?平时你不是天天吹嘘你是个爷们吗?你的男人气呢?欺负一个自己连家都找回不去的女性,这就是……”
“您到底想说什么?”黄蓉实在听不下去了,打断她问了句。
黄彩云终于等到了她开口,一下子转过去看着她:“你说呢?”
“我怎么知道。要问你就问,用不着绕圈子。”黄蓉毫不心虚地与她对视。
黄彩云深深地望着她,半晌后,她咬着牙,怒问:“你们是不是……”
“是。睡过了。”黄彩云话还没说完,黄蓉就面色平静地一口承认。
霎时间,气氛凝结。黄彩云得到了这个答案后,囤积在体内的所有怒气噌的一下达到了极限,瞬间爆炸了,“啪”地一声,她狠狠地掴了郭靖一个耳光。
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