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敢问我王,都是何处畅意了?”屈平笑问。 “共有四喜临门哪!”怀王扳起手指头,“第一喜,郢人马上就能吃上盐了;第二喜,巫咸庙落成,巫咸大神入驻寡人后宫,楚、巴行将琴瑟和合,风调雨顺,福利长远;第三喜,昭睢奏报,兵坊已试制成功乌金利器,寡人亲试样品,不弱于秦器,我若再与秦战,秦人就占不上这个便宜了;这第四喜嘛,是陈轸的捷报,说是齐王不仅签下睦邻盟约,还额外赠送寡人海盐五十车,约寡人于秋后徐州游猎!” “贺喜我王!”屈平拱手,“四喜临门,实为我王洪德厚积、为我大楚时来运转之吉相也!” “哈哈哈哈,”怀王大笑几声,盯住屈平,“洪德也好,时运也罢,于寡人只认一个,就是用对了你屈平一人!” 屈平拱手:“臣诚惶诚恐,愧不敢当!” “敢当,敢当,”怀王喜不自禁,“寡人得卿,犹如当年秦公得商鞅啊!” “谢我王偏爱!”屈平奏道,“我王既然将臣喻作商鞅,臣请再进一言!” “屈子,”怀王扬手,“莫说是一言,纵有十言、百言,你也只管讲来!” “乌金、巴盐,尽皆是表,动表不动里,一切徒劳。积弊之楚,犹如重症之人,大王不下狠手,或将前功尽弃了!”屈平一脸忧急。 怀王正欲说话,一个宫人走进,叩道:“王上,香汤备妥了!” “好哩,寡人这就去!”怀王转对屈平,“呵呵呵呵,你讲的这个里子如何动,是个重大话题,我们要沐浴薰香,之后再讲。”伸手,“左徒大人,请!” 屈平显然没有料到这个,正自犹疑,怀王跨前一步,挽起他的袖子,带他直入后宫汤池的更衣间。早有宫人进来,将二人衣服三下两下脱个精光。 汤池是个设在室内的澡堂,池分热冷两个,冷池巨大,由大理石砌成,宽两丈,长五丈,可容二十人自由泳游,平素是怀王与妃子在夏秋戏水的地方。冷池旁边有个单独的房间,里面有个热池,约一丈见方,池下有个火灶,可烧炭加热,水温恒定,里面泡着各种中药与香草,是出汗、解乏之处,被怀王称作香汤池。 诚惶诚恐中,一丝不挂的屈平被同样一丝不挂的怀王拖入香汤池,浸入汤水中。水温略烫,不消一刻钟,屈平已是大汗淋漓,怀王额头也是汗出,但显而易见的是,怀王十分享受这种热烫的感觉。 “屈平,来,为寡人搓个背!”怀王转过身体,给屈平个背脊,“听说人是尘土做的,真还就是呢,寡人天天搓背,可背上总有搓不完的尘灰。” “臣遵旨!”屈平拿过搓巾,为怀王搓背。 屈平用劲较大,没搓几下,怀王的背上就红彤彤一片,皮屑让他搓下不少,一条一条的被他赶到肩膀上。 怀王伸手摸出最大的一条,震惊:“这是你从寡人身上搓下来的?” “是的,王上。”屈平应道。 怀王深吸一口长气,良久,叹道:“唉,这些宫人天天帮寡人搓,可搓来搓去,能搓下这么粗大灰条的,只有你屈平一个人哪!” “想是他们怕伤到王上!”屈平笑应。 “你就不怕了?” “王上令臣搓灰,在臣眼里,就只有灰条!” “答得好!”怀王将身子泡到水里,冲净灰条,拿过搓巾,“你背过去!” 屈平背过身去。 怀王用巾使劲地在屈平身上搓起来,不消一时,亦搓下一根根粗大的灰条。 “哈哈哈哈,”怀王得胜一般大笑几声,将粗大的灰条赶过肩头,“屈子,快瞧,你身上这条条儿毫不弱于寡人的呢!” 屈平亦笑起来。 “屈平,”互相搓完灰,怀王指着自己的裸体,又指向屈平的,意味深长,“臣子中能与寡人同室共浴的,你是第一人,恐怕也会是最后一人哪!” “谢我王垂爱!”屈平拱手。 “不瞒屈子,寡人此前错看你了。” “大王?”屈平不解。 “呵呵呵,”怀王半开玩笑,“寡人以为你不过是内慧,能作几篇诗赋而已,没想到在这池中一看,你是慧中秀外,全身上下毫无瑕疵,堪称是天下第一美人儿呢!” “大王盛誉,臣不敢当!” “美人就是美人,有何不敢?” “天下第一美人,当属大王!” “此言何来?” “大王龙体玉肌,秉天地之道,承尧舜之德,不怒而威,不冲而刚,威中含慈,刚中怀柔,外美内慧,表里如一,天下第一美人之盛誉,除我王之外,谁可争锋?” “呵呵呵呵,”怀王乐不合口,“没想到你屈平这张嘴巴甘甜起来,连靳尚、郑妃也比不过呢!” “同是甘甜,质地不同。” “嘿,”怀王惊愕,“连甘甜也分质地!你说说看,不同何在?” “回王上的话,”屈平应道,“上官、娘娘之甜,为的是大王今日受用,臣之甜,为的是大王明日受用,是以质地不同!” 怀王若有所思,良久,走出水池,走向一侧,早有宫人过来,为他擦干身体,披上浴衣。屈平也走出去,披上浴巾,坐在怀王对面的木墩上。 “屈平哪,”怀王支走宫人,盯住屈平,“你我同池而浴,赤裸相见。能赤裸相见、不避长短的,可称知己,堪为肺腑,已非兄弟手足可比。” “王上……”屈平终于明白这场洗浴的意义,感动得讲不下去了。 “屈平,”怀王敛神,略略倾身,凝视屈平,“你我之间既非手足兄弟可比,就可讲讲我们之前所说的这个里子了。常言说,工有次第,得寸进尺。有前面四喜铺底,我们君臣算是得寸了,下面该当考虑如何进尺!”略顿,盯住屈平,“记得你此前催问多次,要寡人变法治本,寡人均未应声。不是寡人不应承你,是机缘未到。这几日来,寡人一得空闲,就反复研读你的奏本,越看越是看不够,越看越是心动。一切如你所奏,变法改制,取缔治权,动的是封君根基,不知会有多少人食不甘味。” “是哩。” “如果改制,就将是一场恶战,寡人可以为你撑腰,你也该当有所防备才是。狗急跳墙,若是我们逼得急了,他们什么恶事也做得出来!当年吴起更制,结果你是知道的。” “王上知遇,臣万死不足以报!” “屈平,”怀王摆手,一脸严肃,“从今日起,不要再讲死与不死,因为你我二人,是谁也死不起的!首先是寡人不能死。想当年,悼王驾崩,吴起即遭万箭穿身;孝公归天,商鞅旋有车裂之祸。同样,你也不能死。没有你,寡人就如悼王无吴起、孝公无商鞅,面对大楚这身陈年积弊,寡人只能是徒唤奈何啊。” “臣……”屈平起身,叩首,“惟王命是从!” “为稳妥计,”怀王盯住他,缓缓说道,“我们可以不叫变法,也不叫改制,就叫造宪令。一宪一宪地造,一令一令地推,我们君臣不急不缓,稳步推进,于无声无息中成就大业!” 屈平拱手:“我王圣明!” “名正方能言顺。”怀王略顿,看向远方,“昭阳老矣,当不得大事。寡人有心让你接任他的令尹之职,宫中有寡人,宫外有你屈子,你我合力,大楚未来或可奠定。你心里先有个数,大凡事务,从长远筹备,从全局着眼!” 屈平惊呆了,竟是忘了叩谢。 “哈哈哈哈,”望着屈平的呆状,怀王笑了,“现在讲这事儿还早,寡人尚须寻个机缘。要动昭阳并不是易事哟!” 二人又议一时如何造宪令并推动的事,更衣出去,回到前殿,见南后、靳尚、白云三人已在等候。 “呵呵呵呵,”怀王看向白云,一脸是笑,“白祭司,你们议得如何了?” “托大王的福,”白云回他个笑,“巫咸庙一切就绪,可择吉日举行大祭!” “既然是祭拜巫咸,”怀王朗声接道,“吉日吉时就由祭司确定!” “巫咸庙大祭通常定为每月的望日日中,但在大王宫中,可定于每月的朔日平旦!” “朔日平旦?”怀王沉思一时,看向她,“这个可有讲究?” “朔日为每月的初日,平旦为朔日的初时。朔日为一月之首,平旦为一日之首,大王为一国之首。大王于朔日平旦起祭,开一月之始,巫咸大神有感于大王诚意,施以雨露恩泽,惠及四方。朝野受益,遂于望日行祭,以感恩巫咸大神并大王厚德!”白云淡淡应道。 “讲得好!”怀王拱手,看向内尹,“拟旨,封巫咸山祭司白云为王室巫咸庙祭尹,司楚、巴二地所有巫咸庙祭事!” “臣领旨!”内尹应道。 “谢大王厚遇!”白云拱手,“只是,楚地广袤,巫咸庙却寥若晨星,白云不知如何司尹!” “这正是祭尹未来所要致力之处!”怀王看向郑袖与靳尚,“爱妃,靳大人,你二人协助祭尹,传寡人旨令,凡楚之地,万人之邑,须立巫咸庙一座,以祭我东皇之仪礼敬奉巫咸大神,祈请大神佑我楚地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!” 二人受命毕,郑袖笑着拱手:“我王,臣妾有奏!” “你说。”怀王看向她。 “庙宇初成,朔日在即,巫咸庙欲行大祭,有万千之事待筹,臣妾力不胜逮,想请祭尹留宿宫中,以便随时磋商。” “屈大人,”怀王转向屈平,一脸是笑,“娘娘恳请祭尹留宿宫中,你意下如何?” “臣谨听娘娘!”屈平拱手。 几人正在议论,当值宫人引领昭阳急急走进。 见过君臣之礼,昭阳入席。 “昭卿,”怀王看向昭阳,“观你气色,可有事情?” “回禀王上,是出事了!”昭阳拱手应道。 “何事?” “这批海盐让盗贼抢了!” “啊?”几人同时惊叫,尤其是怀王,简直是震惊了。 “是昨夜的事!”昭阳缓缓奏道,“臣使家奴邢才统筹运盐。车队行过荆门,天色已黑,就在荆门附近寻个空旷处歇了。睡至半夜,有暴民冲来,将运盐的人拿刀逼住,全部捆绑起来,塞上嘴巴,绑在一片林子里,将五十辆盐车上的所有盐包扛走了。” 盗贼竟然在荆门之内抢劫王命齐盐,且一包不剩地全部扛走,真正是匪夷所思,且胆大妄为至极。 怀王气得手指哆嗦,一时讲不出话来。 “天色大亮,有人入林,方才看到众人,将他们解救出来。邢才先使人报案,后急驰回郢,报告予臣。臣知事大,迅即入宫奏报我王!” 怀王看向屈平。 “能肯定是全部扛走的?”屈平问道。 “听邢才说,车马皆在,盐包是扛走的。他们全部蒙面,得手之后尽走小径,顷刻没入林子,无影无踪。臣已使刑尹前往事发地缉查盗贼了!” 五十车盐全部扛走,人数当不在少。 “传谕刑尹,”怀王看向昭阳,一字一顿,“查到盗贼,全部押入死牢!” 张仪使楚了。 张仪没有直接赶赴郢都,而是直接来到纪陵君的封地,且与前一次一样,依旧杂在商队中,没有打出任何旗号。 纪陵君、鄂君、彭君等也都得到音讯,提前赶至纪陵,恭迎。 洗尘宴上,张仪搁下筷子,长叹一声,迟迟不动。 作为主宾,张仪不动筷,谁都不好动了。 几个陪客的面面相觑,坐在主位的王叔面上挂不住:“张子,你这……” “唉——”张仪发出一声长叹,继续按筷不动。 “王叔呀,”车卫秦接过话头,“相国怕是想到咸阳的事,吃不下了。” “咸阳的事?”王叔盯住他。 车卫秦遂将咸阳权贵,尤其是秦王,为高价盐一事如何责难张仪诸事略述一遍,听得众人唏嘘不已。 “诸位有所不知,”张仪苦笑一声,“那天晚上,秦王在宫里摆出一席宴,请来一群王公重臣,”指向车卫秦,“他没资格入席……”顿住不说了。 “一席啥宴?”子启急了。 “山珍海味,皆是好吃的东西。”张仪又出一声苦笑,“众人个个眼馋,正要大快朵颐,但秦王不急。秦王缓缓拿起刀,割下一块他亲自烤的鹿腿肉,要我品尝。我一口咽下。秦王问,滋味如何,我说,香哩。秦王见我说香,就把所有的菜品皆夹人我一个人吃,待我全尝一遍,他又问我滋味如何。” “你哪能讲哩?”子启被他的语境吊起胃口了。 “我只能讲实话呀,说是一切皆好,只差一味。” “啥味?”彭君也急不可待了。 “盐味。” 显然,这是秦王专门摆给他的一席无盐之宴。 “为什么不放盐?”子启纳闷。 “是呀,”张仪缓缓接道,“仪也是这般发问,秦王应道,相国贩来的楚盐太贵了,寡人吃不起呀。” 见他绕来绕去,将话绕到盐价上,众人皆无话说,席上一时冷场。 “张子,你受委屈了。”良久,王叔开腔了,举爵,“芈楸以一杯薄酒,为你压惊。” “不瞒王叔,”张仪饮下,苦笑道,“惊倒没有,在下只是有口难辩而已。无论如何,生意是在下谈的,契约是在下吩咐卫秦签的,自己酿的酒,再苦也得喝下,是不?”摇头长叹,“唉,人说在下巧舌如簧,可那天晚上,在下愣是讲不出哪怕是一个辩解的辞儿,真真是羞杀人也。” “张子,你看这样如何?”王叔略略一想,接道,“我对大伙儿讲一声,补偿张子并卫秦五百锾金,聊作解嘲。” “王叔不可!”张仪急切止道,“生意归生意,契约归契约。那天签约时,仪想到的只是市价,万没想到市价会涨那么高,这个教训是多少金子都换不来的。仪一生出言必行,起誓必践,岂能为这区区五百锾金而坏了规矩?” “张子讲的是,”王叔亦叹一声,“当初签协议时,市价确实是一斤一铢。由于还款数量庞大,张子又不要他物,只要食盐,各地盐肆无奈,只得提走所有巴盐,清库运秦。楚人离不开巴盐,皆来盐肆求购,盐肆又不能说无盐可卖,只好涨价,涨来涨去,市场也就涨疯了。所幸大王已从齐地调来些许海盐,否则,芈楸真还不知这事儿如何收场呢。” “在下之错,没想到也让王叔为难了。”张仪举爵,“来,为我们共同的难,干!” 众人碰爵,各各饮下。 “敢问张子,此番来楚,可有芈楸效力之处?” “巴盐之事,秦王着实生气了,一方面怪在下不会做生意,另一方面,也指责楚人奸诈,会设套。在下千般解释,说王叔不是那样的人,说楚人离不开巴盐,巴盐全部依约卖给秦人,盐价自然是涨的,等等,秦王却是听不进去,声称要起兵伐楚,为这场生意讨个公道。这事儿不仅涉及在下颜面,且更涉及王叔并众亲的颜面,在下急了,说大王哪,你哪能出兵去伐翁家呢。秦王愣了,问翁家何来。在下就讲起月公主的事,将月公主夸了个天仙似的,秦王不肯信,打问卫秦,见卫秦也是此说,由不得就动心了,要我即刻使楚求聘。”张仪从袖中摸出礼册,双手呈上,“聘礼在此,望王叔笑纳!” “难得张子不计得失,一力承担,不遗余力地致力于秦楚和睦,芈楸致敬了!”王叔拱手。 “王叔呀,”张仪拱手回个礼,指指自己的舌头,“子曰,君子谦谦,动口不动手,在下是卖这个吃饭的,见不得打仗。楚、秦和亲睦邻,无论是对秦人还是对楚人,都是长远利好,是不?” “好一个君子谦谦!”王叔笑笑,晓得他是胡谄的子曰,接过聘礼,转递给车卫秦,“既然是为秦王聘亲,就是国事,这份聘礼,张子还是亲手交给大王为妥。”转对子启,“明日我们就随秦使赴郢,你可先走一步,将秦王聘娶月公主之事奏报你父王!” “启儿遵命。” 留白云宿于宫中是靳尚的主意。后宫佳丽如云,在大王面前争风妒忌的确不智。无论何人,即使贵为南后,也惟有顺应大王,才能谋得长久。 郑袖一旦想通透了,就想把事情做到极处,成全大王的好事。郑袖的如意算盘是,让白云与她共歇于南宫,与她同榻共寝,之后邀大王前来临幸自己,让白云在侧侍奉,近距离感受大王雄风,由不得她不动情。 夜幕降临,郑袖依计邀白云共宿,不料刚一张口,就被白云驳回,称她是巫咸大神的人,自幼就宿在巫咸庙里,侍奉巫咸大神,不习惯与人共寝。巫咸庙已经落成,作为祭司,白云住庙侍奉巫咸大神合于情理。郑袖勉强不得,在放弃努力的同时,也深为白云的执念所动,明白之前是自己想多了。 怀王却不这么想。 自白云入住后宫,怀王的心神再也守不住舍了,一闭眼就是白云跳巫舞时的赤身裸体,也时不时地回味起更早辰光的那个与她在巫山深处的云雨之梦。 巫咸庙落成大典如期举办。这是南宫郑袖一手搞出来的,更有怀王关注,因而整个后宫都来观赏。然而,让怀王略觉失望的是,他想看到的场面并未出现。主祭白云全场衣着得体,即使与巫阳屈平向神献舞之时,衣服也都是穿着的。怀王不好讲什么,也不能讲出什么。他想看的只是白云的身体,而不是屈平的。如果屈平真的在他后宫赤身裸体,他的爱妃、公主及众多宫人会作何想? 大祭后数日,怀王的神经绷得更紧了,有时甚至到茶饭不思的程度,也不让任何妃、后侍寝,白天忙于朝事,夜间就坐在他的御书房里胡思乱想,想得累了,就到旁边的小卧房里眯上一觉。 至第五日夜,怀王终于按捺不住,使内尹悄悄请来白云。 夜深了,万籁俱静,御书房里灯光暧昧。 白云走进时,怀王假模假样地就着灯光批阅奏章,案上放着一杯山茶。 “夜深了,大王还不歇息?”白云站一会儿,见怀王仍旧在看奏章,半是关切,半是提示自己的存在。 “是祭尹呀,”怀王放下朱笔,抬头看向她,“这几日来,寡人有点儿心烦,魂不守舍哩!” “大王为何心烦,又为何魂不守舍?”白云歪头望着他。 “心烦是为那伙盗盐贼,魂不守舍是为这些奏章!”怀王指一下眼前的奏章。 “盗贼没有抓到吗?”白云问道。 “抓到几个,其他还在缉查。” “大王召我,想必是为魂不守舍了!” “正是,”怀王苦笑一下,指向面前的奏章,“尤其是屈平的这几道奏章,寡人翻来覆去地看,越看越是睡不着呀。” “屈大人奏报什么了?”听他提到屈平,白云走近几步。 “奏报楚国如何治内之事。屈平讲得好呀,国多亡于内不治,魏国变法治内,魏势兴盛六十年,独霸中原。秦国变法治内,秦势突起,天下惶惶。天下皆已变法,惟我大楚积弊日久,落后于人哪。先王也曾改制来着,可你晓得,吴起行法半途而废……” “大王若为国事,”白云截住他的话头,“何不请屈大人入宫谋议呢?作为祭司,白云只知侍奉神灵,不知天下治乱呢。” “唉,”怀王轻叹一声,“你讲的是。寡人请你来,是想……是想与你说会儿话。” “大王有何话,这请说吧。” “祭尹请坐,”怀王指下对面的席位,转对内尹,“为祭尹上茶!” “谢大王香茶,”白云拱手,“白云早已形成习惯,过午不食,入夜不饮!” “是吗?”怀王苦笑一下,“好吧,寡人就不请你饮茶了。敢问祭司,能为寡人跳支舞吗?” “什么舞?”白云问道。 “就是……”怀王略略一顿,“就是那天为子启之事你在祭坛上所跳的那支。” “那是白云跳给巫咸大神的,非祭事不跳。这辰光没有祭事,请大王不要勉强白云。” “你不是跳过吗?”怀王眯眼盯住她,“就在屈平的草舍里。” “那是屈大人欲学巫咸大舞,向白云求教,白云求问巫咸大神,大神降谕,许我教他,我才教他跳的。” “太好了!”怀王来劲了,“寡人也想习练那舞,敬请祭司教我!” “大王不可。” “哦?”怀王沉下脸来,“请问祭司,为何那舞屈平跳得,寡人却跳不得?” “因为屈平是屈平,大王是大王。” “这……”怀王不解了。 “屈平是大王子民,白云是巫咸大神子民。巫咸大神是巴楚天空之主,大王是楚巴大地之主。屈平学舞是为供奉巫咸大神,使巫咸大神为楚民降福,是以白云可教。身为楚巴大地之主,大王即使想学,白云亦不敢教!” “呵呵呵,”怀王释然,“那你就为寡人跳一支吧,寡人赏舞总是可以的。” “大王若要赏舞,就得将屈大人召来,有他扮巫阳,白云才能跳起来。” “这……”怀王吧咂一下嘴皮子。 “大王,若无别的事,白云这要歇息了。白云一向早睡,早上还要行功呢。”话音落处,白云一个转身,款款离开。 怀王站起来,一路送出殿门,送到后宫,目送白云走到巫咸庙前,推开庙门,闪身进去,再将庙门由里面闩牢。 白云感受到了身后的怀王,闩门的声音故意很响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