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开口相求的依例是当事人冷向。 “韩使呀,”冷向尚未讲完,齐湣王就摆手打断他,“韩国的事,寡人已经晓得了,但兴师动众不是一桩走亲访友、说走就走的事,敬请韩使暂回馆驿,容寡人斟酌一二,再行定夺,如何?” 见齐王话已如此,冷向只好谢恩,徐徐告退。 “苏子,”听到韩使走远,齐湣王看向苏秦,“寡人正说要寻你议论此事呢。前番四国伐楚,韩得方城、宛城,魏亦得益不少。寡人参与伐楚,不是为利,是为替先王出口恶气。之后楚王求和,寡人信你苏子,与楚、燕和解,加上赵、魏,共成五国纵盟。天下纵亲国有六,惟独他韩王死心横秦。今秦人征伐他了,韩王不去求秦,反而上门来求寡人,这合理吗?你说,寡人这是该救他呢,还是不该救他?” “臣以为,我王该救!” “寡人为何该救?” “因为我王不救,就没人救他了。” “凭什么呀?”齐湣王两手一摊。 “就凭三个理,其一是,先齐王已经救过韩人,且在救韩人时,粮草辎重悉数被焚不说,也死不少人。我王若是不救,先王就算是白救了;其二是,秦人先战败魏人,之后是赵人,再后是楚人,韩人就不必说了,纵亲列国中,秦人惟一惧怕的是齐人,我王若是不救,怕也没人能够救了;其三是,韩王听信秦人,与秦结成横盟,反受盟友攻打,心伤透了,这已回心转意,入我纵盟。韩国既入纵盟,就是纵亲友邦,我王理当依据盟约,出兵相救。” “既要依据盟约,就得纵亲列国共同出兵,苏子这苦苦守在临淄……不太合适吧?” “回禀我王,”苏秦应道,“楚王已经允准出兵,魏王也答应了,赵王虽在忙于中山之事,却也捎话于臣,愿意抽出兵力援韩。燕国那样儿,我王想必理解。若是我王定要燕国出兵,臣这就求请燕王,相信燕王会信守纵盟!” “若是此说,”齐湣王吧咂几下嘴皮子,“此事另当别论。”略顿,倾身,“对了,方才苏子说,赵王在忙于中山之事,寡人这也在忙呢。赵王忙活中山,出动三军二十万,外加燕人五万。宋国不比中山小,人也不比中山小,寡人少说得备兵三十万,实在是抽不出多少人哪。不过,既然赵王允准出兵,寡人也允准,赵王出兵多少,寡人也出多少,如何?” “臣敢问我王,”苏秦盯住湣王,“在纵盟里面,您是真的想与赵王平起平坐吗?若此,臣心中有数了,这就告退!”起身欲辞。 “哎哎,苏子,”湣王急切拦住,“你这说说,怎么个不平起平坐?” “方今天下,拚比的是势力强弱。秦据四塞,拥巴蜀,行苛法,性残忍,堪称虎狼之邦。与秦相形,六国皆弱,是以臣行合纵,以摒强秦。六国纵盟,在表可以不分主次,在里呢?国有大小,势有强弱,人有多寡,总不能没个牵头的吧?初成纵时,魏势最强,牵头的实为魏王;之后魏势衰弱,楚势走强,牵头的改为楚王;眼下楚人三战皆负,这牵头之位……”苏秦顿住,悠悠地出口长气,“大王是要诚意谦让给赵王吗?” 齐湣王陷入长考。 “赵王志在中山,得一隅即足。我王难道亦志在一隅吗?宋国已是我王囊中之物,赵、燕、魏、楚、韩皆无异议,我王早晚探之可取,而牵引六国、号令天下,难道我王从来没有想过吗?” “号令天下?”齐湣王闭目良久,嘴角撇出一笑,“苏子讲得总是好听。自古迄今,凡战皆为得益。苏子昔日合纵,先王听从,不惜人力物力,先救赵,后救韩,与魏两战,皆败之,我死伤军卒数以万计,粮草辎重不算,更是招引秦卒不舍数千里伐我。我损失如此之大,得到什么益了?什么也没得到。得益的是赵,是韩,是楚。赵得复邯郸,韩得保社稷,楚得占襄陵!苏子今又合纵,盟约尚没干透,就又带韩使向寡人求救,要寡人再出兵,再与秦战,你说,寡人是听你呢,还是——”顿住,身子后仰。 “唉,”苏秦长叹一声,“我王已得大益,这却只字不提,秦实伤悲!” “寡人得何益了?”齐湣王怔了。 “天下惧齐!”苏秦凝视湣王,“大魏武卒为天下至强,齐与魏两战,皆败之。虎狼之秦天下惧怕,齐卒再败之。四国伐楚,陷入胶着,又是齐卒一吼,率先败楚。大王啊,方今天下莫不惧齐,齐卒所向,莫不披靡,这是多大的益啊,我王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?臣敢担保,我王根本毋须与秦死战,只要出兵援韩,秦卒就将不战而退!” “苏秦呀,”湣王苦笑一下,“你这口才,寡人是说不过的。只是这事体……”顿住。 “臣谢我王褒奖!”苏秦拱手,“只是,我王有所不知,臣凭的不是口才,是事理。我王可以不听臣,可以不救韩人,可以听凭秦人克宜阳,踏三川,并周室,运九鼎于咸阳,定乾坤于……” “别别,”齐湣王坐直身子,“你说秦人欲搬九鼎至咸阳?” “是秦王讲的。” “他嬴荡讲给你苏秦听了?” 苏秦摇头。 “既没讲给你听,你何以晓得?” “臣在山中从鬼谷先生修艺,习得异术,臣之目可视千里,臣之耳可听万里,臣之心可通秦王之心,可断过去未来之事。臣不仅晓得秦王要运九鼎于咸阳,臣还晓得秦人欲吞灭六国,使天下之人皆穿秦衣,皆跳秦舞,皆行秦车,皆食秦粟,最紧要的,是皆守秦律!”苏秦略顿,压低声音,“说句不敬之辞,这天下之人,当然也是包括我王的,如果我王那时有幸健在的话。” “他想得美!”齐湣王一拳击案。 “不是想得美,是他秦王一直都在做啊!”苏秦从袖中摸出《商君书》,“这是当年商君在被车裂之前写给先秦王的,我王看完,或就晓得臣非妄言了!”双手呈上。 齐湣王接过《商君书》,打开看看,啪地扔在几案上,朝苏秦皱个眉头:“寡人近日养出个毛病,厌烦读书,不过,此书既为苏子所荐,寡人必捧读之!”拱手,“韩国之事就议至此处吧,待寡人斟酌之后,与苏子复议!” “谢王上!” 苏秦依旧住在稷下他的宅院里。 一进家门,飞刀邹赫然发现秋果在坐,身边陪着木华。 其实不是陪,是守着她。 秋果一身楚人书僮打扮,飒爽英姿,看不出来她早已年过三十了。 见苏秦进门,秋果叩拜于地:“义女秋果叩见义父!” “秋果呀,真没想到是你!”苏秦一脸兴奋,“快快起来!” 秋果起身。 见木华在内,飞刀邹就到外面,警惕地巡视四周,见并无外人,这才走回来,守在门内。 “秋果,快讲讲,这些年来,你都在哪儿?义父一直想着你呢!”苏秦在主席位坐下,请她坐于客席。 秋果坐下,没有说话,一直凝视苏秦。 许久过去了,秋果的目光一丝儿没动,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。 “木华,”苏秦很是开心,转对木华,“你安排些吃的,我与秋果唠会儿!” 木华没动。 “去吧,木华,吩咐厨人加几道菜!” 木华迟疑一下,缓缓走出。 “说吧,秋果,没别人了。”苏秦笑笑,看向她的衣服,“为啥穿这服饰?” “禀义父,”秋果开口了,“秋果在给人做书僮!” “呵呵呵,”苏秦笑了,“谁呀,这么好的福气?” “楚国太子芈横。” 苏秦的笑容僵住了,盯住她,吸一口气,良久,缓缓吐出,微微点头:“太子他……待你好吗?” “好。” “你来义父这儿,太子知情吗?” 秋果摇头。 “你出来多久了?”苏秦问道。 “三个时辰了。” “你不回去,太子会不会——” “我不回去了。” “哦?”苏秦盯住她,“你……不做他的书僮了?” “我接到一个新使命。” “能说给义父吗?” “就是为说给义父来的!” “哦?”苏秦怔了下,凝视她,见她眼中盈出泪珠,心头一凛,“秋果?” “义父——”秋果跪下,悲泣。 “是杀义父吗?”苏秦轻声。 “是雕台要杀义父,说是大王旨令!” 苏秦闭目。 “义父,您……”秋果的声音几乎听不出,“你是逃不出他们的!” “何时动手?”苏秦的声音淡淡的。 “义父呀……”秋果泣不成声。 “能不能再给义父几日?”苏秦睁开眼,盯住她,“义父有一桩大事要办。” “秋果晓得的,可他们……是不会让您办成的!” “由你来做这事吗?” “义父呀,”秋果泣不成声,“您是我的义父呀,秋果……秋果……秋果……” “秋果,让义父写完一卷书简,好吗?”苏秦几乎是在恳请了。 “不是呀,义父,”秋果急了,“秋果……秋果不想让您死,秋果是……是来告知义父,让邹叔他们……多多提防,还有,您得有护卫,越多越好……他们……什么都做得出的……” “秋果,义父……谢你了!”苏秦总算是明白秋果,泪水涌出,伸手拉起她,将她拥在怀里,轻轻拍她。 “义父呀——”秋果偎在他的怀里,如同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,将所有的委屈全哭出来。 听到哭声,木华急走进来,见是这般,又走出去。 饭菜做好了,秋果没吃,在义父耳边又叮几句,顾自走了。 听到秋果走远,苏秦才对飞刀邹讲出实情。 飞刀邹立即吩咐木华发出讯号,通知附近墨门高手汇聚稷下,不显山不露水地将苏秦的宅第层层保护起来。与此同时,苏秦传信匡章,匡章派出十名军中技击高手及六名弓弩手,皆着便衣,隐蔽于苏秦的府宅内外。为保护秋果,从表面上看,苏秦的宅第一如往常,只有飞刀邹、木华、木实等几个贴身护卫。 在众人竭尽全力层层设防的同时,苏秦亦将自己关在书房,时而冥思静坐,时而奋笔疾书。于他来说,光阴似乎从未有今朝这般金贵。 秋果在外面转悠到天黑,走进稷门外面的一家客栈。 客栈很大,门外挂着一块牌子,“客满,谢绝光顾”。 秋果直走进去,被人引入一个房间。 房中坐着天香。 “见到人没?”天香瞄她一眼,淡淡问道。 “嗯。”秋果木然应道。 “怎么样?” “瘦了。” 天香盯住她,良久,轻叹一声:“秋果,阿姐晓得你的心,可你晓得的,他必须死!” “嗯。” “他身边多少人?” “不多。” “几个?” “七八个。” “啥人?” “依旧是邹叔他们,有几个不认识。” “他今天去的是雪宫!”天香备细说道,“与他一起前往的是韩使冷向、齐相田文,应该是向齐王搬兵,救韩!” “嗯。” “我想定了,依旧是你!”天香凝视她,“过两天你再去,就说没有地方去了,在他那儿住下,伺机动手。” “我……”秋果泪出。 “阿妹!”天香轻轻拥住她,抚摸她的脸,“阿姐晓得你,可身为黑雕,你没有选择。阿姐也是。我们是起过誓的,对不?” “嗯。” “也不仅仅是誓,”天香接道,“我们的家人都在咸阳,我们身不由己,是不?” “嗯。” “阿妹,你怕死吗?”天香摸出她的雕牌。 “嗯。” “我也怕。”天香又道,“可我们都得死,所有的人,是不?” “嗯。” “事成之后,”天香淡淡地说,“就用它上路。打开它,轻舔一下就成了,不痛苦的。” “嗯。” “今明两晚,你就睡在阿姐这儿,让阿姐陪陪你!” “嗯。” 秋果在天香房里睡过两个晚上,于第三日再进苏秦府宅,数日之后,再度回到客栈。 见她回来,天香晓得事情未成,没有多问什么,只是让她坐下,抚摸她。 “阿姐,”秋果语气淡淡的,“邹叔他们防着我,不让我接近义父,我……” “我想到了。”天香轻轻一笑,“这几天想必你没有睡好,这先歇息。” 秋果真也困了,躺她榻上,不一会儿就沉睡过去。 见她睡得跟木头一样,天香轻叹一声,快步走出。 苏秦的府宅表面上若无无事,暗中却是剑拔弩张。自湣王上台之后开始冷清的稷下学宫,也突然于近些日子热闹起来,处处可见陌生面孔。一踏进稷下的土地,一股异样的感觉就会扑面而来,连街上闲逛的狗也大多夹起尾巴,眼神里现出某种莫名的惊惧与不安。 齐王依旧住在雪宫里。 雪宫是齐威王时代就建起来的别宫,位于临淄城东门之外,淄水东岸。入冬季节,雪多从东北来,往往是东城门最先得雪,因而也叫雪门,此门之外的别宫也就叫雪宫了。 也因了这个雪字,此宫在设计时就着意于赏雪与御寒,宫墙极厚,门窗皆是密封的,炭火供应充足。因在城外,出于安排考虑,雪宫看似一宫,实则如同宫城,有高墙深沟,平日还好,齐王早晚过来,防卫立时倍增,可以说是森严壁垒了。 说好的雪没有落下,天气反倒回暖起来,宫室里已经燃起的炭火却没有灭熄,将变暖的空气烤得燥热。 申时将过,天气向晚。齐湣王脱去裘衣,换上秋装,一卷竹简摆在几案上,两眼放出兴奋的光。竹简上,《商君书》三字赫然在目。 “相国,”湣王半眯起眼,看向坐在陪位的田文,指向竹简,“这卷物什你看过没?” 田文摇头。 其实田文早在啮桑之会上就看过了,但此时显然不宜逞能。 “呵呵呵,”齐湣王收回目光,脸色和悦,“这个册子值得你看看嘛,你得好好看,细细看。”敛住笑,看向外面的宫院,“这个商君嘛,是该车裂。若在寡人这儿,车裂也是便宜他了。瞧他写的什么东西?大要是治民有五,一曰1民,二曰弱民,三曰疲民,四曰辱民,五曰贫民。这是把子民当牲口养嘛。以此治民,怎么合于圣人之教呢?单是忤逆圣人之教,就当治罪。还有,瞧瞧他讲的,‘国以善民治奸民者,必乱,至削。国以奸民治善民者,必治,至疆’,这是何理?治国不用善民,而用奸民,这是乱臣贼子,该当活剐千刀嘛!以此看来,他商鞅是先将自己视作奸民嘛。还有‘杀力’一说,更是奸邪嘛!田文呀,你且说说,如此不堪之人,先秦公为何还要重用他?” “臣愚钝,请我王赐教!”田文晓得湣王已有成论,拱手。 “寡人初时不解,一连琢磨几天,总算是看明白了。商君1民之法,实为愚民弱民之道,对秦民不利,对天下不利,对商君亦不利,有利的只有一人,就是秦公嘛!” “这……”田文佯作不解,“既然对他自己也不利,商君为何还要制订此法?” “所以此人才该杀嘛,哈哈哈哈!”湣王长笑几声,“不过,此法亦非一无是处嘛,你拿回去细细琢磨,看看哪些句子适合齐人,合乎圣人之道,为政治民,要取长补短嘛!” “臣受命!” “齐国成制,该改的确实要改嘛。无论何法,如果只对臣民有利,对君上不利,也是不合情理的嘛。譬如这句,‘重罚轻赏,则上爱民,民死上;重赏轻罚,则上不爱民,民不死上’,商君讲得就很不错嘛。你可审审,我们的法制,是不是重赏轻罚了?如果是,就改一改嘛。” “臣受命。” “还有好多,寡人就不对你细说了,你自己读去嘛。寡人召你来,是为韩国之事。这几日来,寡人每读此书,都有感悟。最大的感悟是,秦行此法,民必弱,国必强。国强,则要杀力。向何处杀力呢?向天下列国嘛。列国是魏,是韩,是楚,是赵,秦人一一杀之,前番不是还杀到我大齐的家门口嘛。秦每杀一处,其力就加大一分。我虽离秦较远,可唇亡齿寒嘛,俟秦人杀完近邻,力大无比,寡人再想……”湣王顿住话头。 “我王高瞻远瞩,堪称圣明啊!”田文拱手。 “不过,韩国之事,也不是单纯出兵就了事嘛!”湣王接道,“寡人这想听听你是何意?” “回禀我王,”田文再拱,“治国御民,王可问臣。纵横列国,我王当问苏秦!” “是了,是了。”湣王转对内臣,“有请苏秦,摆上夜宴,歌舞伺候!” “臣领旨。” 雪宫的宫车由东至西穿越临淄城,抵达稷下时已近黄昏。 宫吏宣过谕旨,要求苏秦即刻动身,说是齐王已经备好晚宴,在雪宫恭候。苏秦晓得,此去定是为韩国的事了,且要晚宴招待,想必湣王心情不错。 苏秦将近日所写的竹简锁进一箱,收藏起来,在箱上写明“匡章亲启”四字,一身轻松地走出来,正要坐宫车前往,被飞刀邹拦住。 飞刀邹吩咐一个墨者坐进宫车,几个墨者跟在车后,扶车先行。待天色完全黑定,飞刀邹才与木华、木实等高手护卫苏秦,出后门走出偏巷。 一辆驷马辎车候在那儿。 飞刀邹陪苏秦坐进车中,御手驱车,缓缓驶入街道。他们没走正街,而是经由偏街驶向雪门。木华、木实等墨者及匡章派来的十几人隔出一段距离跟在后面。 雪门之外,约三百多步处是淄水,水上架有一道石梁,不宽,可行王辇,亦可勉强并行两辆大车。过去大桥,拐上两个弯就是雪宫了。 雪宫原本高大,又筑在两丈多高的夯土台上,一眼望去,黑乎乎的竖在东边天空。 天色渐黑,乌云仍未退去,遮挡了本该出现的满天星斗与一弯新月。 辎车行将上桥,飞刀邹吩咐停下,仔细观察四周,见无任何异常,桥上寂无一人,石桥对面静寂,桥下水平如镜,两侧石栏杆上亦无任何异常。 想到此时已晚,更有齐王在宫中等候,苏秦低声催道:“邹兄,一路无事,前面就是雪宫了,想必不会出事体。再说,宫车不是已经回去了吗?” “主公,”飞刀邹小声,“我的意思是,你我下车,让空车过去。如果没事,我们就快速通过。” 苏秦点头,宝剑出鞘,跳下车去。 飞刀邹出溜下车,吩咐御手几句,辎车疾速驶向石桥。 石桥很长,足有三百多步,但辎车是疾驰,几乎于眨眼工夫就驶过石桥,安然无事。飞刀邹看得明白,遂与木华、木实保护苏秦几人疾步上桥。 前面辎车刚刚驰下桥头,雪宫方向就驶出来一辆宫车,挡在道中。辎车未及停下,御手的惨叫声就传到桥上,紧接着,几道黑影飞入辎车,于转眼间,又从车上飞下,旋上石桥,守在桥头,但没有冲上桥。 飞刀邹明白,是黑雕来了。 然而,四人已到桥中,预备往回撤,背后桥头闪出更多的黑影,有利矢嗖嗖飞来。木华猝不及防,哎哟一声,中箭倒地。飞刀邹急切按倒苏秦,与木实伏地,爬向桥边围栏。 五条黑影飞速冲来。 但听嗖嗖几声,五条黑影全部倒在桥上。 是飞刀邹与木实的飞刀同时出手了。 “阿姐?”木实低叫。 “你们快冲过去,这边人多,对面人少。我守这儿!”木华声音微弱,显然已受重伤。 飞刀邹小声:“木实,你护主公,我先过桥,打开通路,你保护主公跟后!” 话音落处,桥头又扑来七八道黑影,飞刀邹再出飞刃。前面黑影倒下,后面黑影快如闪电,已到跟前。木实跃击,剑尖刺入一人,另一人再中飞刀邹的飞刀,惨叫一声倒地,还有一人被苏秦滚地一剑,削断一腿。那人倒地反刺苏秦,不料后背中剑,是倒在地上的木华刺出的。 紧接着,雪门方向传来一阵搏杀声,是跟在后面的墨者与军尉他们接战了。 更多黑雕亦涌出来,从城门到桥头的几百步空间立即成为混战的沙场。 飞刀邹忽地站起,连声大叫:“有刺客!有刺客……”话音落处,飞身冲向桥东。 桥东头闪出好几道黑影。 飞刀邹扑地滚倒,嗖嗖几声,连出飞刃,几条黑影倒下。与此同时,亦有飞刃击中飞刀邹。 飞刀邹的飞刀只剩最后一枚了。 飞刀邹来不及飞出他的飞刀了。 两条黑影冲过来,飞刀邹奋力一跃,剑尖刺中一人,另一人亦刺中飞刀邹。飞刀邹在被刺中的同时甩手,那枚飞刀直入对手喉管。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,三人同时倒地。 余下三条黑影冲向石桥,直取苏秦与木实。 木实同时甩出两枚飞刃,击中二人,两枚飞刃也同时击中木实。 木实倒地,使出最后的力气:“主……主公……跳……跳桥……” 苏秦没有跳桥,反而大吼一声,挺剑冲向桥上的最后那条黑影。 待苏秦冲到,那人闪身躲过,苏秦只觉手背一麻,宝剑落地。 苏秦尚没反应过来,那人一把扯住他,低叫:“义父,快跟我走!”拖住他冲向桥头。 是秋果! 桥头再无黑影。 秋果扯住苏秦,冲下石桥,绕过被撞翻于地的辎车,奔向雪宫方向。 石桥对面一端,一条黑影如飞般追过石桥。 苏秦力不从心,脚步慢下来,身后那人渐渐赶上。 不到百步就是雪宫的宫门了。 许是听到飞刀邹的报警声及远处隐约的搏击声,宫门处人声鼎沸,有灯光闪亮。杂乱的脚步在朝这个方向跑来。 “阿妹闪开!”身后传来天香严厉的声音。 话音落处,一枚飞刃破空而来,直飞苏秦后心。 秋果本在前面扯着苏秦飞跑,听到叫声,用力一扯,与苏秦换个体位,挺胸挡住飞刃。 飞刃透胸而入。 秋果扑倒于地。 吃秋果这一扯,苏秦一个踉跄,扑前几步,差点儿倒地。 “阿妹——”身后传来天香的凄厉叫声。 苏秦没有跑走。 苏秦稳住身子,拐回来,抱起秋果,跪在地上,泣不成声:“我的……女……女儿……” 天香赶到身边了。 天香站在苏秦的背后了。 苏秦没有动,止住泣,轻轻出声:“背后之人可是天香?” “苏大人!”天香跪地,叩首,泣出。 “动手吧!”苏秦抱紧秋果,声音平静,眼睛闭合。 天香没有动手。 宫卫的脚步声越响越近。 天香依旧没有动手。 就在宫卫冲到跟前,望着跪在一起的三人发懵时,天香几乎是泣:“得罪了,苏大人!”动作极快地摸向秋果的裤脚,拔出她裹腿上的利刃,刺向苏秦后心。 苏秦直直地跪着,紧紧抱着秋果,未出一声呻吟。 在宫卫看来,三人几乎是不动的。 宫卫散开,围向三人。 就在宫卫合围之际,几乎是眨眼功夫,天香腾身而起,透过身后的缝隙,隐没在黑暗中。 第(3/3)页